第57章 沈音音,抱歉(第2/3頁)

他是個男人,擔著天下的男人,每日眼光放在朝堂上,便難免疏忽了她去,他後來才曉得,她曾經在首輔府,有過那麽多絕望的瞬間。

可是晚了啊,他終究知道的太晚了。

他修長手指輕敲了下屏風的紫檀倒座,喉結滾了滾,道:“沈音音,抱歉。”

江陳自小身份尊貴,骨子裏養出來的驕矜,便是落難的那兩年,也未能磨去他的驕傲。音音從來都曉得,是以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聽見這人同她說句“抱歉”。

她擡起眼簾,不確定的呢喃了一句:“你說什麽?”

接著她便聽見屏風後又低低重復了一遍,落地鄭重又暗啞。

“沈音音,抱歉。”

音音愣怔了一瞬,垂下頭輕輕笑了,她說:“大人,都過去了,不必說這些。”

琉璃燭樹上的火苗噼啪一聲,落下一滴滾燙的蠟油。

音音瞧著外面的風雪小了些,香樟樹的枝椏不再劇烈晃動,便站起身,打算告辭。

她從墻角撿起於勁留下的油紙傘,朝著屏風側身道:“大人,往後我不會再來,還望您能為江南的子民著想,多顧著身體。這把傘,我明日會讓阿素送過來。”

她說完,再不停留,伸手去掀錦綃簾賬,只細白的指剛觸到帳簾,忽聽江陳問:“沈音音,你真的要嫁給季淮?”

音音指尖微頓,低低“嗯”了一聲。

江陳眼尾微揚,笑的有些落寞,他瞧見那嬌弱的影子掀簾而去,腳步匆匆,埋進了風雪中,許久許久,他聽見自己問:“那往後,會不會有合離的時候?”

說完,他自己都愣怔了一瞬,擡手抵著額頭,低低“嗬”了一聲。

其實依著他的性子跟手腕,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可看見如今沈音音活的自由又舒展,他竟舍不得,他再舍不得她流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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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昨夜睡得晚,音音第二日便沒能起來,睜眼已是午時。

自打拐過年來,南邊饑/荒越演越烈,越來越多的民眾食不果腹。學堂早早便停了課,吃飯都成了難題,哪裏還有心思來問學。因著左右無事,音音便也不急,不緊不慢的起了身。

阿素正擺飯,瞧著她惺忪睡態,懵懵懂懂的天真,不由笑道:“姑娘,你明明都十七八歲了,怎得我總覺得你還是不經世事的模樣。”

音音亦笑,一壁梳洗一壁問:“今日的米粥送去了嗎?”

這幾日音音同阿素都是天不亮便起,熬了米粥,給城西乞討的孩子們送去。

阿素頷首,將手中的粥碗放下,嘆了一聲:“姑娘,外面米糧又漲價了,還不一定買的到,如今有錢也不好使了。眼瞧著這日子益發艱難,也不知何時是個頭。”

她頓了頓,又道:“我今日在坊中聽有私下議論者,說是南邊邊境要打仗了,江首輔放著災民不管不顧,卻送了軍糧去前線,這是窮兵黷武、不顧江南百姓死活。”

音音秀麗的黛眉微蹙,總覺的這事有些蹊蹺。

江陳這人於私事上先不論,於公事上卻從來都是走一步看十步,當一句高瞻遠矚也不為過。他既然要送糧草去前線,那邊境情況必然緊張,這一仗不得不打。

只她不知何人放出的這消息,總覺得有雙無形的手,在背後引導這輿論。

她沉吟了片刻,方道:“阿素,莫議政事。江南這場饑/荒雖嚴重,但百姓起碼還能撐到開春,總有辦法可想。可若是邊境線上的兵士吃不飽,卻是隨時都會城破家亡。到時家國都不在了,我們這些百姓又能得什麽好下場?”

阿素一琢磨,也覺得她家姑娘這話有道理,便未再言語,順手給音音添了碗粥。

兩人正用飯,聽院門又響,阿素只得放下碗筷去看。

音音用完了飯食也不見阿素回來,不由從支摘窗探出去瞧,遠遠看見阿素拿了個空空的米袋,從廊下過來。

她擡頭撞見音音疑惑的視線,忙道:“姑娘,方才有位阿婆帶了個幼童,來求一點米糧,瘦的一把骨頭,好不可憐見,我便拿了袋米給她們。”

“你給了啊?!”音音反問了一聲,抿住唇,沒再說話。

她擔心這口子一開,上門要糧的會源源不斷。

果不其然,自打午後開始,便陸續有災民上門,求一袋米糧。有那實在可憐見的,阿素便也都給了,只傍晚時分,卻被幾個粗布短打的漢子敲開了門。

為首的一個面龐黑黃,雖有幾分饑餓相,卻也還算康健,在災民中實在算不得病弱的。他倚著門,露出一口黃牙,訕笑:“聽說姑娘家布施米糧呢,我們幾個餓到不行,想要來求些米。家裏人口多,也是沒法子,煩請給個百十鬥米,方能解一時之困。”

這真是獅子大開口,阿素呸了一聲,懶得搭理,這災情之下,可憐人多的是,她們囤的這些米糧,是要真正救命的,哪能隨便給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