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跳江(一)

蔣老夫人是冬月的壽辰,柳韻十月份便打算去普仁寺抄幾日經卷,為老夫人祈福增壽,哄的老夫人又是連連誇贊。

十月十二,柳韻攜了音音去普仁寺,上山時剛下了場暮秋的雨,裹著蕭蕭的風,起了秋日寒涼。

羌蕪有些瑟縮,跟音音歉疚道:“早知山上寒氣如此重,該多給姑娘帶幾件厚衣裳的。”

音音只道無妨,陪著柳韻在偏殿抄了一日經卷,被安頓在了後院禪房。

禪房倒也寬闊,竹榻小幾,幹凈清雅,只一點,窗欞似是有幾分松動,呼呼往裏鉆風。

白日還不覺得什麽,到了晚間,十月中旬的夜本就已下了霜,山上寒氣更甚,夾雜著濕氣,一股腦兒往裏鉆,讓人受不住。

音音將披風裹在身上,囑咐羌蕪去尋個小沙彌來,好換間禪房。可那小沙彌卻念了聲阿彌陀佛,躬身道:“昨夜一場大雨,摧的後院禪房俱是窗扇松動,沈娘子這間已算是好的,實在無地方可換。”

羌蕪氣呼呼的回來,想著實在不行,尋點炭火來也好,卻被音音止住了。

音音道:“不必跑這一趟了,定然是沒有的。”

羌蕪起先還不信,出去一趟才蔫蔫回來,喪氣道:“那小沙彌說是這才十月份,寺裏哪會預備炭火,實在尋不來。”

音音早料到了,這一趟陪著柳韻出來,定是不太平,倒也坦然,將帶來的兩件披風全裹在身上,俯在小幾前看經卷,又囑咐羌蕪道:“羌蕪,多裹幾件衣服,待會就送膳食來了,用點熱湯熱水,這夜裏也不算難熬。”

今日的素齋送來的有些晚,過了酉時,才有小沙彌不緊不慢送了來。羌蕪便也沒有好臉,接過食盒,砰的一聲關了門。

好在也算豐盛,松黃餅、素燒鵝、熱氣騰騰的鮮筍湯。

羌蕪盛了一碗,緩和了神色:“姑娘快用吧,去去寒氣。”

音音沒動,卻動手另盛了一碗,回遞給羌蕪,學著她的語氣,調皮道:“羌蕪快用吧,去去寒氣。”

“姑娘你真是.”羌蕪噗嗤笑了,擦了擦手接過來,心裏卻暖熱的很,她啊,福氣好,遇上這麽個主子。

當下也沒了主仆之分,兩人盤腿坐在小幾上,準備用飯。

音音端起湯碗,涼透的手指在溫熱的碗沿暖了會子,才拿了湯勺來舀,可那鮮湯剛入了口,她忽而蹙眉,轉頭全吐在了盆盂裏。

“姑娘,可是身子不舒服?”羌蕪放下湯碗,急忙來給她拍背,卻見小姑娘臉色轉白,擡頭急切道:“羌蕪,別喝!今日這晚膳,一口也別動!”

“啊?”羌蕪一臉茫然,一時沒鬧明白怎得回事。

音音直起身子,拿帕子拭了嘴,握住她的手道:“這湯裏加了西域傳來的紅葚花,味微甜,有竹葉氣,用後並無異常,卻能讓婦人輕易絕育。”

她小時候大伯母曾試圖給小妾用這東西,卻被她大伯父翻了出來,好一通鬧。她那時出於好奇,辨識過這味道,一直記憶深刻。

羌蕪一陣後怕,而後卻是止不住的怒氣:“這.這天殺的小沙彌,與我們有什麽仇怨,竟敢.”罵著罵著,又覺不對,轉而白了臉,半晌後才驚詫道:“不對,難道是柳.”

在看到音音點頭後,一時還不敢置信,看起來那樣和善的柳姑娘,竟藏了這狠毒心腸?

音音知她定是將信將疑,又拿了松花餅放在鼻下嗅,遞給羌蕪道:“不打緊,我也並不能確認,你且收好這松花餅,待下了山,讓大人找個大夫查驗一下便可。”

這松花餅與鮮筍湯口味清淡,音音尚能嘗到淡淡的紅葚花味,另外幾道菜味重,確實分辨不出,可也再不敢動。

兩人空著肚子,縮在榻上,將被褥裹了又裹,可明明看著厚實的松花棉被,卻如何也不禦寒。

熬到天明時分,音音手腳冰涼一片,已是失了知覺,卻依舊笑吟吟道:“羌蕪,不怕,待會我們去殿裏抄經,那邊暖和,還有備的素點,緊著你吃。”

這話落了,卻見柳韻身邊的秦嬤嬤敲開了門,站在門邊袖著手,一副倨傲的和善:“沈娘子,我們姑娘今日要在大殿給老夫人祈福誦經,您這樣的身份,怕是不宜過去。那便勞煩姑娘將經卷給抄了吧,也是給老夫人盡心了。”

她說著放下經卷紙張,又熱絡的讓小沙彌送了早膳來,才退了出去。

只經了昨個一遭,兩人哪裏還敢用她送來的膳食,羌蕪呸了一聲,轉頭就倒了個幹凈。

山上才下過一場雨,還是陰惻惻的天,潮氣夾裹著濕氣,從窗框的縫隙裏滲進來,直往人骨子裏鉆。

音音抄了幾卷經書,手指僵硬的不行,幹脆擱了筆。她望著羌蕪瑟縮的身影,嘆了口氣:“羌蕪,這一趟連累你了,要你受這個苦。”

“姑娘!”羌蕪一聽便有些急,跺腳:“你這話真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