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口供(第3/3頁)
直到獄卒將人拖出去,柳重明的目光仍落在面前空空的牢室裏,他不敢向別處看,生怕無法維持住脆弱偽裝的冷靜。
打破寂靜的人是淩河,叫的是他最想聽又最怕聽的名字。
“曲沉舟。”
曲沉舟的目光跳過柳重明,落在淩河身上,卻見淩河後退半步,肅然單膝跪下,向他行了一禮。
“淩河……”
在去往清心居的路上,他都能心中平靜坦蕩,如今卻見不得淩河在柳重明面前對自己的一拜。
即使他受得起。
他本來是可以保全自己的。
在未進宮門時,白石巖和柳重明便足以剿滅包括懷王在內的區區數百人,太子之位也會落到嵐兒頭上。
可即使慕景延身死,他身後那些鼠輩卻沒有根除,必然在暗中興風作浪。
即便柳重明有雷霆手段逐一鏟除,落在旁人口中,也會是外戚柳家為小太子鏟除異己、濫殺無辜之名,更別說之前還有懷王的血未幹。
到時嵐兒就算登基也是名不順言不正,朝中必然波瀾四起。
而皇上這邊,無論是死在他手中,抑或是在他逼迫下禪位於嵐兒,則更不啻於火上澆油。
嵐兒的帝位伴隨的不止是永世的唾棄罵名,更是對這外強中幹的太平的致命一擊。
這樣一場浩劫動蕩怕是要持續數十年之久,沒有一個人能成為傾巢之下的完卵。
以他曲沉舟一人獻祭,將這歌舞升平托舉維持下去,也算是死得其所。
淩河起身,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柳重明,只留下一句話便轉身離去。
“皇上尚在病中等你的口供,聽九安傳來的意思,要處死你,也就是這幾天了。有什麽想說的盡快吧。”
牢室中只剩下罕見的沉默。
曲沉舟看著熟悉的後背肌肉緊繃,雙肩卻無法克制地微微顫抖,他幾次想開口,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如果柳重明像從前一樣恨他怨他,也許還能讓他心裏好過一些。
“重明,我走以後……”
他努力鼓起的勇氣被紙張抖動的聲音打斷,炭筆、白紙還有那本寫滿名字的冊子,都丟在不遠處的木桌上。
“寫吧。”柳重明的聲音比他想象的冷靜許多:“先把正事做完。”
為了與柳重明區別開,他這兩年在皇上面前刻意將字跡有了些許改變,是柳重明模仿不來的。
曲沉舟將手鐐上的鐵鏈扯著,炭筆落在紙面上——罪臣曲沉舟罪不容誅,願密告同謀之人,乞憐天恩……
仿佛從前在書房裏一樣,柳重明耐心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寫字,一邊為他翻著冊子,直到最後一個名字。
柳重明看著他將手指咬破,按了血指印在上面,才慎重地將那紙折了幾折,放在懷裏。
“重明……”曲沉舟的目光不知該不該擡起,只能輕輕叫一聲。
沒有聲音回答他,他輕咬下唇,像是自言自語似的囑咐。
“懷王沒了,多少人早晚都會盯著彈劾柳家外戚當權。但此事不能太急,嵐兒和姐姐要坐穩那個位置,還要多多倚仗柳家和白家。”
“重明以後要好好教導嵐兒……”
結實溫暖的懷抱一如既往地容納了他,溫熱的呼吸和親吻落在後頸。
“這些事我心裏有數,你不用擔心,沉舟,”柳重明安撫他的聲音溫和輕柔,仿佛這裏不是天牢,而是他們即將融為一體的洞房:“你記不記得你曾經說過一句話?”
曲沉舟克制著湧上喉間的哽咽,輕聲問:“什麽話?”
“你說,哪怕你有朝一日死於途中,也不過是柴薪焚於爐火之中,物盡其用罷了。”
他當然記得,那時他們仿佛兩只刺猬一樣,恨不能把對方紮得遍體鱗傷。
可如今回想起來,那日子竟還有些甜。
“我也說過,你以後做什麽事,我都不會阻攔,但是我會……”
灼熱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讓他強忍下去的淚珠不爭氣地滾出來。
“我會接住你。”
柳重明擁著他貼在欄杆上,用嘴唇摸索他的呼吸。
“你做了你該做的,接下來的事交給我……”
“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