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變天

正午剛過,上午的烈日被濃雲纏得無法脫身,空氣中陡然涼了下來。

街上的行人都加快了腳步,趕著大雨落下之前找個躲避的地方。

街道逐漸空曠下來,讓騎馬向著城門逆流而行的幾人看著更加顯眼。

為首那人戴著一頂竹鬥笠,鬥笠邊沿垂下雪白長紗,將半身都遮擋住,看不清面容。

可錯身而過的時候,還是有行人忍不住回頭,看那白紗遮掩下秀挺的身形。

從南邊城門出了城後,那人才勒住馬,回頭看了看。

遠遠的城墻在漸漸凝聚的水氣中被掩藏了形狀,天空中聚攏的烏雲仿佛重逾千斤,濃黑陰郁,沉沉地壓在整座城的上方,下一刻便要將下面的一切碾壓成泥似的。

“曲司天,在看什麽?”旁邊有人問:“快走吧,一會兒要下雨了。”

“是,”他攏了攏衣襟:“就要變天了。”

確是要變天了,就在他們剛剛離開的地方,火星已經扔在了蟄伏許久的幹柴裏,一瞬間便會燃起。

命不久矣的太後會孤注一擲,在宮城裏點起烈火。

他本以為自己身處那火焰中心,避無可避,卻沒想到,有人似是察覺到什麽危機,把他拉了出來。

身邊另一人漫不經心地虛晃著馬鞭,催促著:“是要變天了,快走吧,再不走,就要被老天留下了。”

他們身負重任,的確不能耽擱,快馬加鞭向南而行。

雖然千子塔在郁南縣,可一來郁南縣令已經開始張羅重修千子塔,二來幾次卦言都直指定陵丘,一行幾人自然先奔著定陵丘而去。

雖然躲過了京城的大雨,可越是向南,連綿陰雨越是沒個止境,一路上走得艱難,連著在野地裏露宿兩夜,終於在第三天日落之前進了鎮子。

鎮子不是很大,卻因在往來交通要道上,比想象中的還要熱鬧些,對於他們幾個外來客,鎮民甚至不假側目。

他們雖帶了幾名侍從,但皇上怕柳重明混橫,大部分都是丁樂康那邊帶來的,也好指派。

三人在角落的木桌邊坐下後,隨從們各自忙開,張羅飯食住宿和喂馬去了。

丁樂康為三人斟了茶水,自己先連灌了幾口,長出一口氣:“又熱又悶,雨還下個沒完,這什麽鬼天氣?”

“丁大哥是沒怎麽往南邊走過吧?”另一人笑著問:“這樣還算好的,有時候連著許久都見不到日頭,就是下雨。”

“是沒有,”他抓起衣襟扇風,黏答答的,即使這樣也並不怎麽好受:“沒有重明走南闖北知道得多,今天算是見識了。”

出門在外,不好稱呼官職身份,便按著年齡大小,直接叫名字了。

柳重明謙遜道:“我走的次數也不多,聽說而已。”

他們往日沒什麽交集,只能聊些客套話,又人困馬乏,沒兩句,很快便沒什麽話可說。

許是因為心理作祟,丁樂康總覺得,這位世子看似明朗的笑裏不懷好意,像是要搶在自己前面動手似的。

這一趟遠門本就出乎他的意料,王爺的密令更讓他心中忐忑,便忍不住直拿眼睛瞟曲沉舟。

即使在路上,這位曲司天的話也非常少,白紗遮住了面容,高深得仿佛行走在人間的謫仙。

相比於柳重明,他其實更不想跟這個人打交道,可偏偏這一路上,曲司天才是說了算的那個,連世子都言聽計從,他也不好說什麽。

不知為什麽,世子這麽乖順,一直都沒有跟曲司天出什麽爭執口角,跟他往日在朝中聽說、見到的,似乎有些不太一樣,像是傳言都出了岔子似的。

他正亂想中,見曲沉舟將白紗略略掀開,似乎在打量大堂中往來的客人,忍不住問道:“有什麽動向?”

曲沉舟又將白紗放下。

“叫小二過來問問,這附近有沒有怪樹吃人的傳聞。”

“怪樹?”

小二喜笑顏開地將小銀錠揣在懷裏,殷勤答道:“客官們放心在這兒住,這兒絕對安全!”

丁樂康臉色一沉:“問你有沒有,又沒問你這兒的事!”

“哦哦,”小二忙答:“沒有!不過小店迎來送往的,常有客人講些怪談奇事,隔幾年換個花樣的,見怪不怪了。最近大半年了,倒的確是聽說有這個說法,嗨,就逗人個樂唄。”

看小二這不當回事的樣子就知道,這附近應該沒有類似的人命案發生。

“什麽說法?”柳重明問。

“沒頭沒尾的,就說路過的人突然就那麽不見了,荒山野嶺的,一塊骨頭也沒找到,傳來傳去就變成樹吃人了,你說這樹冤不冤?”

“都是哪兒來的客人這麽說起的?”

小二撓了半天頭:“這個還真想不起來了,只記得有一個是石矛縣來的。”

聽到在“石矛縣”三個字時,柳重明的目光閃了閃,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