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孤勇(第2/3頁)
那按在胸口的手指只要再一用力,皇上久服丹藥的身體必然承不住,待這一口含著朱砂的汙血吐出來,他自然有說辭說服皇上,將煉制丹藥的事交給他。
到時只需調換成溫養的藥材,再添上一些阿芙蓉,必然叫皇上更會全心信任依仗他。
可這也是一場賭。
皇上未必是真的睡著,恐怕也在暗中審視著他。
若是在皇上叫金吾衛將他拿下之前,他沒能成功說服皇上的話,等著他的,只有鋒利的屠刀。
若是從前,他孤身一人,必然毫無反顧,可是如今居然心生懼意……退縮了。
他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一無所有的瘋狂亡命之徒,他有牽掛的人,有舍不得放棄的貪戀,已經無法做到破釜沉舟了。
曲沉舟呼吸粗重,只能用被子蒙住自己,遍體止不住的戰栗。
“重……”
他輕聲喚,又用被子堵住了後面的聲音。
——四百根攝元透骨釘,在血流幹之前,刺透每一處血脈,聚他的元神和一世帝命,換你重活一次的機會。
“不要……不要救我……我會怕死……”曲沉舟抱著頭,拼命想忘記在腦中回響的話,無聲嗚咽:“重明……”
柳重明驀地驚醒,面前的燭光被遮擋住了大半,是蓋在身上的披風。
從前他不留神伏在書案上睡著的時候,就總有人這樣為他扯披風蓋著。
“沉……”
他沒能把那個名字叫出口,已看到白石巖在臨窗的椅子上坐著,正看著自己,喉間一滯,抹了一把臉,漸漸清醒過來,自嘲似的笑了笑。
“石巖,我又夢見他了,夢見他……在叫我的名字,夢見他想我了。”
白石巖已經不止一次聽他這樣說,可每次見到他這樣頹靡的模樣,仍是心中不是滋味。
面前的表弟看起來與從前沒什麽不同,卻是再也回不去從前了。
“沉舟在宮裏呢,”他試著安慰:“等到……等到那一天了,就能把他從宮裏接出來,到時候你們好好談談。他對你掏心掏肺的好,一定也不想看你這個樣子。”
柳重明勉強勾起嘴角,不敢多想,只笑著應:“不用擔心,我明白。”
天色已經黑了,他醒來之後,書房裏的燈便都點亮起來。
桌上堆著幾摞書冊。
各地的鋪子是他主要的銀錢和消息來源,無論如何也不能懈怠。
錦繡營的雜事分派下去許多,可還有不少事需要他拿主意。
尋找罪生子的節奏,也要時刻看著皇上那邊的反應來辦。
大大小小的瑣事讓他不敢分心懈怠,疲憊卻是難免的,他甚至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睡過去的。
那個時候白石巖還沒有來。
“有事麽?”他問。
“齊王再過幾天就要離京了,我來問問你的布置,”白石巖向外面擺了擺頭:“江行之也來了,見見吧。”
柳重明按了按太陽穴。
“齊王又向皇上求了幾百人,帶著一起上路,他自己心裏也清楚,這一路上不可能太平得了。比咱們更急的,還有兩家呢。人肯定是要派出去跟著,先不急著露面,伺機動手。”
白石巖與他並肩出了書房,直奔花廳而去。
“皇上讓我爹護送他到青溪,再往前小半個月的路程,進入封地,恐怕誰都不會那麽容易動手的了。”
“不是還有幾天才走麽?”柳重明用下巴指指花廳。
“齊王就對姑丈放心得下麽?幾千白家大軍夾著他,他能吃得下睡得下麽?再讓江行之嚇唬一下,他不去找皇上推辭才是見了鬼。姑丈能有機會把他送過十裏亭,就頂天了。”
白石巖對此嗤之以鼻:“小人之心。”
“我們現在本來就是小人,”柳重明提醒:“難道你想過讓他活著到封地?”
花廳裏透著燈火,江行之站在廊下,影子從門口一路拖到青石小路上。
柳重明的腳剛踏上那影子,心中突然像是被捶了一下。
這情形似曾相識。
幾個月前的夜裏,還有另一個人在江行之身邊,那時候他天真地以為,直到地老天荒,他只要擡頭,都能看到那個影子。
可是,沒有了。
屋裏的每一處空當都在告訴他,沒有了。
“世子,白將軍,”江行之快步下了台階,沒心情跟他們寒暄,直接說道:“前天曲沉舟去齊王府上,給齊王蔔卦,卦言是‘戟平西歸,近山不近水’。”
柳重明擰著眉頭,在燈籠的火光下,看著江行之手中展開的地圖。
“齊王找我商量了路線。戟平是必然要走的,但有幾條路可以過去,他考慮過要不要相信曲沉舟的卦言。”
“我說,皇上封了數不清的司天官,只有這一位,不光破例隨侍宮中,還在幾個月內得到了織金衣,必然有過人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