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烙痕

停在街邊的轎子被掀開一道縫,裏面的人等得不耐煩,忍不住頂著寒風從窗邊探出頭來。

下人還在門檻處跟裏面的人說話,只留個背影給他。

過了沒多久,那下人終於小跑著回來,俯身說道:“王爺,世子爺不在家,小曲哥也不在家。”

“唬誰呢!”慕景昭高叫起來:“大早上的,他能跑哪兒去了?”

“回王爺,說世子爺打前天就出門了,一直到現在都沒回來。小曲哥也是真的不在家。”

“剛從獵場回來,也不休息一下,”慕景昭啞了火,自言自語:“這都兩天多了,重明這是幹什麽去了?連小沉舟都不在,重明這個衣冠禽獸!把人帶去哪兒玩了?”

今天又撲個空,轎子很快被擡起來,沿著來路往回顛,沒走出兩條街,轎子慢慢停下,下人湊到窗邊低聲道:“王爺,是世子爺!”

慕景昭呼地掀簾出去,見前面不遠處騎馬迎面而來的,果然是柳重明。

“重明,你回來的正好。”他趕忙迎上前去,一面說著話,目光卻不由自主向柳重明身後看過去,倒抽一口涼氣。

柳重明像是不知道他在看什麽似的,偏腿下馬,拱拱手:“王爺這麽早找我?要喝酒去嗎?”

慕景昭已經沒了和他寒暄的心情,兩眼圓睜,舌頭打了幾個結似的:“這……這……”

柳重明順著他的目光,這才一同看向身後,輕松愉悅地一笑,抖了抖手裏的繩子:“王爺在看這個麽?”

繩子的另一端捆了名少年,雙手被反縛在身後,眼睛上蒙了四指寬的黑布,也不知被牽在馬後走了多久,早已精疲力竭,站也站不穩。

在這入了冬的天氣裏,被剝得只剩一層夾衣,原本白皙的臉頰隱隱泛著青色。

前面沒了牽扯的力氣,那少年踉蹌兩步,驀地軟倒在地上,側身蜷縮起來,急促地喘著粗氣。

即使沒有見到那雙眼睛,單是這身形輪廓,慕景昭便認得出來是誰,不由悚然。

“重明,你在幹什麽!這……這不是小沉舟嗎?”

聽到寧王的聲音,曲沉舟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掙紮著挺起身,嘶啞地哀求:“王爺……救……”

他話音未落,柳重明冷笑一聲。

跟在後面的隨侍一聲不響上前,三尺鞭呼嘯落下,這聲求救被硬生生打斷,變成了卡在喉間的痛音。

鞭子揚起時帶起的血花飛濺出去。

慕景昭嚇得退了一步,才發現這鞭子不落在別處,準準地只抽在曲沉舟的腿上。

雖然他不知道曲沉舟被這樣拖著走了多久,只看腿上血跡斑斑,沒有一處不帶著傷,也能想到這一路是怎樣走來的。

“重明,重明,你看看……”他慌得不知道該去扶人,還是該先去求情:“你怎麽能這樣呢?多大的錯處啊,哪能這麽狠心,你如果不要,給我啊!”

“王爺想要?”柳重明嗤笑一聲,手中忽然用力,將人貼著地拖過來,足尖向曲沉舟下頜上一挑,問道:“王爺中意這張臉麽?”

“中意!中意!”

慕景昭喜上眉梢,還以為有的商量,卻見柳重明仍是笑著,挪動腳步,慢慢踩上了曲沉舟遍布傷痕的腿。

“長得倒是跟天仙兒似的,如果真的像天仙兒一樣飛走,可就什麽都沒了,不如……”

曲沉舟倒在地上,還未察覺到傷口被鞋底磨礪的疼痛,便覺那腳陡然用力,一聲尖吟幾乎立即沖口而出,卻痙攣般抽搐著,痛得徒勞張口,卻發不出一點聲響。

腦中一片嗡嗡,連落入耳中的話也聽不真切,只能聽到寧王和柳重明的爭執被撕得零星破碎。

“重明,別……給我……何必呢……”

“賤奴……死性不改……”

他垂著頭,不受控地掙動著,也不知自己是醒是昏,腦中只有一絲斷不了的執念,勉強維持一點清明。

頭頂上兩人不知都說了些什麽,唯有柳重明的一聲冷笑無比清楚。

“之前對他太縱容……總該要他記得……他生死都是我的……”

踩在腿上的力道撤去,曲沉舟還未來得及從這疼痛中緩過來,便有人自左右將他拖起來。

身後是寧王的絮絮叨叨,前頭迎面而來的是陌生的聲音。

“世子!”

“嗯,”柳重明的聲音冷淡得陌生:“開始吧。”

曲沉舟從十裏亭處被一路拖行回來,跌跌撞撞,早已徹底失去掙紮反抗的力氣,腦中昏沉,由著人拽著向前,直到被按著趴伏在什麽東西上時,才悚然驚醒。

這是他從幼年起就最熟悉不過的。

管制司的刑凳。烙印不落在肩背上的下奴,都是用這東西招呼的。

鐵器在火盆中攪動翻滾的聲音,如同地獄裏血水滾動沸騰般可怖。

“不……不要……” 曲沉舟終於明白過來,要開始的是怎樣可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