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菡萏

出了水榭,曲沉舟與其說是扶著白夫人,倒不如說是推著人往前趕路。

他們要找間可以休息的屋子,讓人送可更換的衣服過來。

之前歇息的屋子就在不遠,可曲沉舟在岔路口幾次繞路,專撿人少的路走,連白夫人也很快察覺到哪裏不對。

“沉舟?”她打發侍女去前面,有些吃力地扶著肚子,輕聲問:“要去哪裏,重明吩咐了什麽嗎?”

曲沉舟回頭見她這般辛苦,額頭上急出細汗,可他現在無法背著人走,只能辛苦白夫人。

“世子沒有吩咐。夫人信我一次,這邊走。”

雖然看不到人影,可他知道,在他們身後,皇後的人正在找他們。

一旦被遇上,白夫人將會被傳去與人獨處,以他的力量,無論如何是攔不住的,到時無論遇到什麽情況,這個孩子恐怕都無法被活著生下來。

柳夫人背後,的確是就是皇後在暗中搗鬼。

他相信,皇後對宮外人已經提防至此,在宮內該是有更大的動作,目標都會是誰?柳貴妃嗎?嫻妃嗎?瑜妃?明妃?抑或是皇上?

可眼下已經來不及考慮這些。

他們需要盡快找到重明或是白將軍,既然確定了危險來自皇後,那盡快將人送離西苑,就是最好的避難法子。

以他對西苑的記憶,雖然繞了些路,距離應該不是很遠了。

又穿過一道月洞門,隱約已經聽到了熱鬧的呼喝聲,還有兵器相碰的脆響,像是在比武。

“沉舟……”白夫人蹙著眉,靠著一旁蓮池的欄杆,臉色有些發白:“歇一歇。”

曲沉舟抹了把汗,請侍女快走幾步,先去找白將軍過來,才在另一邊撐著她,輕聲道:“夫人,以後留神柳夫人和皇後。”

白夫人不是天真的小女孩,從曲沉舟將茶潑在裙子上時,就察覺到哪裏不對,否則也不會一直護著曲沉舟,不讓皇後碰一根手指。

此時聽到他這麽說,腦中已有幾分猜測,只是這話中居然會牽扯到“柳夫人”,只這三個字,聽得骨頭裏都是涼的。

可這孩子語氣誠懇,她不忍心不信。

“沉舟……”

她剛要擡手去摸摸曲沉舟的頭,曲沉舟卻忽然扭頭看向他們要去的方向。

自進了西苑起,曲沉舟便始終惦記著今日白夫人身上的卦言——蜻蜓菡萏弓滿月。

這卦言含糊不清,他始終不得其解,可剛剛對白夫人說話時,他才陡然注意到一旁的蓮池。

菡萏花尖上,一只蜻蜓突地飛起。

他福至心靈地匆忙回過頭,在日光中,似乎有極小的反光映在眼中。

箭在弦上。

柳重明的目光盯著圈子裏,面前的兩人騰挪躲閃,正鬥得不亦樂乎,他的心思卻半點也沒法集中。

之前派出去的人回來說,沉舟跟著姑姑在園子裏閑逛,跟幾位夫人說了說話,便去歇息了。

再後來,又來報說,皇後宣了姑姑過去,沉舟也一道跟著,他的心便一直提在嗓子眼上。

可皇後門外不好久留,他的人也不能始終在四周徘徊,便一時沒了下文。

他坐得離皇上太近,幾次借去溷藩的機會想得到些消息,姑姑那邊卻一直沒出來。

落座之後,皇上打趣他幾句,父親也看著他,他便只能老實地坐著不動。

更何況,如今場上的人,是白石巖。

他出神了片刻,余光裏見身邊的人起身,換了個人坐下,知道麻煩找上門來,卻不動聲色地目視前方。

“世子不下去玩玩?”那人為他斟一杯酒遞過來,神色中不見剛剛輸了時的陰鷙。

柳重明像是才發現身邊換了人,驚詫道:“是廖統領。”

“世子不打算去活動活動筋骨?”廖廣明向他點頭,又問。

“廖統領說笑,”他向人舉舉杯,品了一口:“就我這三腳貓的功夫,就不上去讓人貽笑大方了。”

“世子謙虛。世子許是年紀小不知道,我聽師父說,侯爺的一杆鐵槍用得出神入化,當年也只有師父堪堪贏過。”

柳重明聽著心裏疙疙瘩瘩。

他的確聽人說過,可從未見過父親舞刀動槍,連自己都是跟著姑丈學的,這話倒像是在離間他們父子。

更何況,刻意說起裴都統贏過父親,挑釁麽?

“嗯,”他淡淡應著:“勝負乃兵家常事,一招之差便可定輸贏,廖統領也不必放在心上。”

廖廣明的臉色難看片刻,又很快緩過來,打個哈哈:“世子說的是,哪有常勝,哪有常敗呢?”

柳重明目不斜視,微微一笑,對方這態度與往常不同,亦進亦退,明顯是有求於自己。

這時間趕得的確不錯。

亂葬崗去年就被雇來的流民平整妥當,種上了降香黃檀。他聽曲沉舟的建議,還特地留了幾片空地。

這樣一來,不光位置合適,而且有地方修建演武場和臨時駐軍的房屋,連為山林演練備戰的樹林都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