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眉黛
過了上元節,很快各衙門便陸續恢復了熱鬧鬧的人氣兒。
柳重明去大理寺備案領牌子的時候,當值主簿早就等在門口,一見人來,立即上前為他牽了馬,殷勤地引進門去。
雖然兩人的職位相差不遠,但所有人心裏都明白,名滿京城的柳二公子在這個位置上也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
“楊主簿客氣了。”柳重明隨著那人在主簿廳登記了冊子,領了腰牌,又被引著去各處主事打招呼。
大理寺卿是柳府上的常客,知道柳重明今天過來,也破例撥冗傳他來見,熱絡地閑聊了片刻。
出門後,楊主簿的態度便更是熱絡。
柳重明心中也無奈,自己剛來的第一天就吸引了如此多的關注,也不知是好是壞。
在進到承宣廳的時候,楊主簿給他指了他的位子,而後向西側回廊走,先去了刑科,將站起來打招呼的幾位逐一介紹給他,最後才指了後面一位。
柳重明向眾人微笑點頭,一一寒暄,又說道:“這位認得,淩大人。”
淩河手裏還拿著文書,不甚熱情,可除了往日的冷淡之外,柳重明覺得自己剛剛似乎看到了一點慌張,對方像是沒料到他這個時候出現。
楊主簿也看著淩河臉色比往日更冷,明顯是不歡迎不速之客到刑科來打擾,忙賠笑著為柳重明引路。
“世子這邊走,東邊就是您要去的民科。”
柳重明點頭,跟人剛出門,便聽身後有鐵鏈曳地的聲音,而後那鐵鏈在門檻上撞了一下,又進到屋裏。
提了犯人過來驗明正身,再去對簿過堂,在這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他還是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
“是他?”
楊主簿在一旁小心問:“世子認識?”
兩人在門口站住,向屋裏看了看。
兩名獄卒夾著一個年輕人站在淩河面前。
那人大概比柳重明大幾歲的樣子,戴著枷鎖,目光直視前方,神色淡然,仿佛不是在大理寺中,而只是赴朋友約。
“容九安?”淩河翻著卷宗,公事公辦似的頭也不擡。
“回大人,是容九安。”一旁的獄卒連忙應道。
“嗯。”淩河合上卷宗,夾在腋下:“跟我過來。”
經過柳重明身邊時,淩河目不斜視,仿佛沒看到人,倒是在兩名獄卒中間的容九安向柳重明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四人繞過轉角,消失在視線中,柳重明才問:“容探花怎麽在這裏?”
楊主簿拉著他多走了幾步,才輕聲說:“世子,去年津南府水患嚴重,您該是聽說過吧,傳到京裏來了,熱騰騰地鬧了好一陣子。”
“知道。”
“這事兒就是從容九安身上起的,”楊主簿悄聲說:“聽說起初誰也不知道津南府那邊遭了災,折子上一溜兒都是平安。”
“結果偏趕上容九安正好被外放,就在津南府做縣丞,幾次折子遞不上去,就知道出了情況。”
“要不是有他帶著一些災民進京告狀,津南府還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呢。”
柳重明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來之前似乎的確是聽說過,有水患流民進京告狀。他當時心裏還暗自敬佩了一下這些人的勇氣。
原來是容九安,難怪。
“這才有了後面的事兒,齊王請命去治理津南府。”
“可是……”柳重明不解:“這樣說來,容九安該是有功的,怎麽還陷在大理寺裏?”
“這個啊……”若是對其他人,楊主簿也就不多說了,可柳重明的話,這些內情向誰都能問出來,索性做個順水人情。
“據說起初的確受了皇上召見,眼看著好轉起來,結果任瑞半路翻案改口,把他咬下水,罪名我是不知道,可是跟水患必然脫不了幹系。官場上的事誰說得好呢?風一陣雨一陣,看這樣子,一時半會出不了頭了。”
楊主簿嘆口氣,向前引路。
“這案子該是民科來管,但淩大人硬是給要過去了,您看,幾個月了,就算是淩大人,也一樣束手無策。有些事兒啊,管不了。”
柳重明回頭看著不見了人影的回廊,又想起中秋宴上的淩河。
誰都知道淩河和容九安的關系,容九安進行告禦狀,如果沒有淩河搭橋,未必能告得上去,可誰又能想到之後的變故呢?
難怪……他想,難怪淩河快要瘋了。
備案第一天,走個過場後就沒什麽正經事,他蹬上馬車前,又有家仆等在那裏,恭敬地遞了小盒子過來,報了主人姓名,殷勤地寒暄幾句才離開。
他看也不看,隨手丟在一邊,繞路去了鐵匠鋪。
從前他從沒看上過鐵匠鋪的買賣,沒想到曲沉舟當初買的“賠本買賣”,眼下還派上大用途。
曲沉舟的飛刺到底還是沒有找到,普通飛刺無法伸縮,更沒法安在新打制的奴環裏,需要再重新定做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