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穢亂

白石巖過來的時候,原本想照例去書房找人,卻被告知,說世子和小曲哥還在花廳用飯。

他看看大下午不上不下的日頭,沒想明白這吃的是哪頓。

一進花廳,果然桌上還擺著七碗八碟,他先是被曲沉舟可怕的臉嚇了一跳,可很快地,他發現了一件更驚悚的事。

這兩個人居然在互相喂飯。

白石巖輕手輕腳走過去,拖了椅子過來,從桌上抓了把瓜子,邊吃邊圍觀,確定自己不是老眼昏花看錯了。

對於這個意外之客,柳重明只斜眼瞟了瞟,便又從粥碗裏舀了舀,一勺子裏足有半勺參片,滿滿地送到曲沉舟嘴邊。

曲沉舟的臉色蓋在膏藥下面,看不出是青是白,只能從一雙眼中看出痛苦。

“多了。”他示意自己張不開嘴:“吃不下。”

柳重明體貼地將半勺粥刮出去,剩下半勺參片,看著曲沉舟閉閉眼睛,翕動嘴唇,慢慢含走,仿佛服毒一樣,哪有吞下朔夜時的半分爽快。

“你們倆挺有情趣啊,這又是搞的哪出?”

白石巖忍不住打岔,話音未落,便見曲沉舟鼓著腮幫,夾了滿滿一筷子的香芹,塞在柳重明口中。

“我|操……”他終於失聲驚嘆,翹起二郎腿,耐心看著好戲。

上一次見到重明因為香芹鬧得府裏雞飛狗跳,還是十多年前的事兒吧。

那時才五六歲的重明哭著爬到堂屋房頂上,揚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要麽扔了,要麽跳。

打那以後,侯府的飯桌上再見不到香芹的影子。

花廳中氣氛僵著,柳重明口中先動了動,每一口都嚼得咬牙切齒,仿佛在磨著仇人的骨頭。

曲沉舟與他對視片刻,終於忍不住扭頭,彎腰吐了出來,低聲道:“世子,我吃不下了。”

柳重明面無表情,咕咚一聲咽下,冷笑一聲:“認輸了?”

“……”曲沉舟咬著下唇,目光落在桌面上,不甘心地承認:“我輸了。”

“認輸就好,”柳重明咚地一聲放下粥碗:“以後每天一碗,敢吐一片,再加一碗!我倒要看看,是你吐得起,還是我養得起。”

“行了,柳二,”見曲沉舟被訓得可憐,白石巖終於出面,昭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消消氣。”

柳重明轉移了注意力,卻是火氣未消:“你來幹什麽!”

白石巖莫名遭受池魚之殃,愕然道:“怎麽?我還不能來你這兒了?”

“有事說事,沒事趕緊走。”柳重明勉強壓著胃裏的翻江倒海,起身就走,惡聲惡氣地逐客。

有個人跟著,他都沒法找個地方吐一吐。

太他媽的惡心了。

白石巖樂得看戲,悠閑地跟在後面:“重明,你又犯什麽魔怔呢,這脾氣可是一天大過一天了。就為了跟他賭氣,連香芹也肯吃?”

這兩個字仿佛一把軟勺子,倏地從喉嚨中挖進去,直戳到胃裏,柳重明扶著墻,回頭看看曲沉舟沒有跟來,終於彎下腰去,嘔了幾聲。

白石巖幸災樂禍:“哎呦。”

“快滾!”柳重明接過下人飛奔遞來的水,漱漱口,頭也不回地進了書房,就要關門。

“柳二,這麽遷怒可不對,”白石巖輕車熟路地伸進去一條腿卡著:“你別說,我以前以為你八十了,今兒才知道,你真的才十八,還知道跟人鬥這個氣,沉舟還真是挺能耐的。”

柳重明捂住胃,一身的虛汗,沒力氣跟他較真,放他進來。

“白石巖,這幾天你趕緊把他領走,再不領走,我要中邪了。”

“真的?”白石巖將一封請柬丟在書桌上,笑道:“那正好,我娘前幾天還提起小曲哥,說天氣轉涼,你繁忙又粗心,讓我得空了把人帶過去住幾天,瞧你看他也正好不順眼,我今兒就帶他走,怎麽樣?”

柳重明反倒不說話,沉默片刻,反問:“你又不讓我防著他了?”

“怎麽說呢?小曲哥不討人厭,我也相信我爹娘識人,而且這半年的事辦得挺漂亮,換誰都做不來。你好好收服他,是個好幫手。”

“收服……”柳重明低低重復一遍,半晌才問:“石巖,朔夜……真的不能完全解掉嗎?”

白石巖收斂起嬉笑,明白他的心思:“我們白家的東西,我知道多少,你就知道多少,沒有私藏。”

柳重明撐在桌上,揉了下額角。

從他襲了世子之位,白石巖就把這東西的前因後果如實告訴他了。

白家先祖很久前是江湖豪俠,在對武學的極致追求之下,多年苦心才煉出朔夜。本以為能從此脫胎換骨,沒想到得到的卻是蝕骨斷腸的毒|藥。

之後記載便語焉不詳,也不知那位先祖是否擺脫了朔夜,抑或是一輩子與解藥相隨。

只是據說後代有人對脫胎換骨一說深信不疑,偷偷吞了朔夜,孤注一擲,沒有提前準備下解藥,卻在毒性發作時,痛不欲生,從城墻上一躍而下,血濺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