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醋意(第2/3頁)

他有些疲憊,卻始終不肯閉上眼睛。

臥房的大門被一腳踹開,他輕得仿佛一根稻草,在柳重明手中翻轉過來,被仰面放倒在紗籠中。

交攏在胸前的大氅被掀開,幾乎同時地,頎長沉重的身軀覆上來,一只手從身側撫上來,直滑到腿根。

他微微抽搐一下,將呻|吟壓在舌下,剛縮了縮,便被人抓住膝蓋,向兩邊拉開。

“後悔了麽?”柳重明咬牙問他。

曲沉舟仰面看著隔著紗籠的屋頂,不做聲地放松雙腿。

“不後悔嗎!你不後悔嗎!”柳重明恨恨地追問,五指收縮,像是要將他的腿掐斷一樣捏著。

曲沉舟痛得說不出話,只搖了搖頭。

“不後悔嗎?”

這次還不等他來得及回應,身上一輕,壓著他的身體撐起身,呼吸中仍是不可遏抑的沉重喘息,口氣卻是帶著哽咽的咬牙切齒。

“既不後悔,你哭什麽!”紗籠的床沿被猛然起身的動作壓得吱嘎一聲,柳重明摔門離去:“我討厭你!”

曲沉舟一動不動地仰面躺著,直到門縫擠進來的風在無遮無蓋的身上激起一片寒意,才慢慢地扯了大氅,蓋住自己,又用指尖點點眼角。

真的有淚。

連鬢邊的膏藥都被濡濕一團。

那不是重明麽?這不是他渴盼的麽?為什麽會哭?

而且他剛剛說了什麽——拈酸吃醋……

柳重明仰面看著帷幔頂,眼睛又幹又澀,卻仍然睡不著。

自從下午發過一頓脾氣之後,他們就再沒說過話。曲沉舟這次沒能像從前一樣,去東廂房裏躲著他,就住在外間紗籠裏。

他下午摔門出去時,就吩咐了院子裏的下人,把東西都搬過來,鎖了東廂房,再看到曲沉舟敢去別處住,直接把人綁回來。

晚上回來的時候,果然看到曲沉舟呆呆躺在紗籠裏,見他進門,也沒招呼,只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柳重明懶得理會,目不斜視地進去裏間,繞過圍屏的時候,袍角不知被什麽掛了一下,他轉身一腳踹去,圍屏轟地倒下。

外面忙有下人進來,卻被一聲“滾”吼出門去,再沒人敢來打擾。

沒了圍屏,裏外間再無遮擋,他看著那個人裝死般躺著不動,擡手扯下金鉤掛起的帷簾,終於隔開了惱人的視線。

可眼不見,並不能心不煩,帷幕不識好歹地留了個縫隙,他聽得到外面的呼吸聲。

紗籠裏的人也沒睡著。

起初院中尚有嘈雜聲,還聽不真切,漸漸入了夜,淩亂粗重的呼吸愈發明顯,時不時夾著埋在被子裏的極低呻|吟。

府醫跟他說過了,那藥名貴,藥性猛,臉上的傷口未愈合,正是吃藥勁的時候,如果小曲哥疼得實在忍不了,可以吸少量阿芙蓉止痛。

可那東西久用成癮,曲沉舟身上已經有朔夜無可解,他不想再給人飲鴆止渴。

他腦中天人交戰,在沉重的呼吸聲和阿芙蓉中反復權衡,正束手無策中,外間的呼吸聲逐漸低下去,直至幾不可聞。

這低下去的速度和聲響不像是熟睡後的聲響,柳重明豎起耳朵聽了半晌才確認,這不對勁!

曲沉舟不該有這麽輕的呼吸。

他幾乎想也不想,一個箭步沖出帷簾,見曲沉舟盤膝坐在紗籠裏,正在理氣調息。

曲沉舟疼得無暇他顧,沒注意柳重明這個時候還沒睡,更沒料到人會突然沖出來,氣息一亂,就要向一旁歪倒。

一只手扶過來。

“別慌!”柳重明將另一只手按在他頸脈上,不動聲色地低喝一聲,心中卻如驚濤駭浪。

他們朝夕相處也有半年有余,他居然從未發現,曲沉舟會這般調息吐納,而且這一摸之下更是驚訝,這調理之法居然是與自己同出一轍。

有一瞬間,他甚至懷疑白石巖的猜測是正確的——這人莫非是他自己?

指尖下能察覺到心神不寧,柳重明再不多想,低喝一聲:“一念歸中。”

他們心息相依,同入靈谷。

“引短令長。”

柳重明平日忙於俗事,疏於習武理氣,如今協理起來分外吃力,倍覺慚愧,又不敢分心,待取坎填離時,兩人都是一身汗涔涔。

最終氣歸丹田,曲沉舟長長吐出一口氣,無力地擡手將柳重明格開。

“謝世子出手相助。”

他向後靠在墻上,沉吟片刻,主動說道:“我從前與白家頗有交情……”

柳重明跌坐在椅子裏,也是出了一身的汗,努力平穩著自己的呼吸,仿佛沒有聽到他勉強擠出來的解釋,隔了片刻,去一旁取了披風丟在曲沉舟身上。

“跟我出來!”

夜已過半,院子裏守夜的小廝昏沉沉地打著盹,聽到開門的聲音,連忙打起精神迎上來,又被柳重明擺手斥退。

曲沉舟攏著披風,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面,繞過書房,在耳房右側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