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養拙(第2/3頁)

“世子!”他叫道,沒見柳重明回頭,又忙叫一聲:“世子爺!不要!”

外面傳來臥房門被推開的聲音,紛亂的腳步聲踏過門檻,下人們恭敬地請安叠聲傳來。

他再不敢出聲,只能把臉扭向床裏。

那些紛至沓來的腳步仿佛被無限放慢,久得像過了一輩子,又像是只在須臾之間,便停在了圍屏外面。

又如潮水一般從門口退去,臥房門關上,隔開了外面的聲音。

柳重明自己端著水盆轉回來,腳步還因為宿醉有些虛浮,卻悶笑一聲,妥當洗漱一番,在床邊坐下,又順手用帕子給曲沉舟也擦了兩把。

“你亂叫什麽?猜猜有多少人聽到你說——世子爺,不要?”

曲沉舟被他扳過臉來,雙頰酡紅一片,眼中水霧蒙蒙。

“光叫世子沒用,”柳重明好整以暇地看他,“石巖跟我說,你在姑姑面前哭得梨花帶雨,揉亂一把心腸。這樣如何,你哭來給我看看,我就給你解開。”

曲沉舟咬著嘴唇不吭聲。

柳重明又拿起了手鈴。

“不要……”曲沉舟臉色漲紅,抖得厲害卻不想示弱,只能閉上眼:“世子想搖,便搖吧。”

那手鈴在他耳邊惡作劇地擦著他的臉,放去櫃子上。

一雙手伸在他頭頂,擺弄中時不時碰到他的手,他想著昨夜在這裏的事,不由神思蕩漾。

“這麽緊張做什麽?”柳重明見他的手指又蜷縮起來,嗤笑一聲:“難不成真以為我要對你做什麽?還是期待?”

曲沉舟冷著臉,不想跟他說話。

那繩結系得巧妙,雖束了半宿,手腕上並不見勒痕,柳重明一面解著,一面心中狐疑——這結繩的手法看著眼生,昨晚醉酒之下,他是怎麽系上的?

“這是我系的?”他怕對方用含糊不清的話糊弄過去,又問一聲。

曲沉舟動了動手腕,雙手互相揉捏片刻,終於坐起身,眉間帶著薄怒,卻不敢再生事端,“就是世子系的。”

答案這樣明確,柳重明也不好說什麽,再次搖動手鈴,讓人在花廳布了早飯,兩人換下昨夜帶著酒氣的衣衫,一出門,曲沉舟就要向東廂房去。

“站著,”柳重明叫住他:“一起吃。”

曲沉舟覺得手腕疼,身上軟麻,剛剛受了驚嚇,心跳得厲害,不想跟這人在一起。

“世子,不合規矩。”

“我就是規矩,”柳重明看出他在鬧別扭——他們在一起吃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便在前面走了幾步,回頭示意他跟上:“規矩就是,聽話。”

曲沉舟只得跟著他進了花廳,兩人在飯桌邊相對而坐。

早膳裏有姜汁魚片,是柳重明半個多月前就吩咐好的。

他知道曲沉舟喜歡這個,原本準備這道菜是彌補不能一道過節的缺失,可如今見到曲沉舟一臉漠然不動筷子,不由心中失笑,知道這人是在因為剛剛的事心中不快。

同樣是沉默寡言,剛見曲沉舟時,那沉默裏,透著骨縫裏鉆出的冷漠倨傲和灰敗。

可如今,那眼裏明晃晃的都是賭氣和小心眼,與從前比起來,倒是有許多生氣。

他夾了一塊姜汁魚片,連著蒸餅一起放在碟子裏,推過去。

“吃飯,”見對方眼皮也不擡,他索性單刀直入,直奔話題:“昨晚皇上跟我爹說了,大理寺,民科。”

說到正題上,曲沉舟便不打算走了,立刻明白自己之前的卦言應驗在哪裏:“世子是因為這件事才喝醉的?”

柳重明看他一眼:“別把我想那麽沒出息,不管刑科還是民科都無所謂,一來你比我清楚,大理寺不過是跳板,二來,民科到底是不是閑職,也分人。”

其實曲沉舟對於大理寺運作的確不了解,從前重明也不會給他啰嗦解釋這些。

“願聞其詳。”

柳重明思考片刻,他不確定久居宮中的曲沉舟對衙門內知道到什麽程度,但相信這人足夠聰明。

“眼下三省主事是我爹、皇後之父唐叔信和林伯遷林相,自皇上登基時,唐叔信便據守門下省,不光如此,連著尚書和中書的事也往往少不了唐家的說法。”

曲沉舟聽著,他雖知道懷王這一代,對虞帝這一代的過往並不了解。

“之後,皇上提了我爹就任尚書省,柳家畢竟有根基,我爹那個人是不愛爭,但該管的也能護得住,皇上又常召我爹議事,唐叔信再想向尚書省伸手,就沒那麽容易。”

“再後來,皇上請回林相為中書令,施行政令。林相那個脾氣就更不好惹了,所以如今三省鼎足而立,皇上的確長於制衡。”

“你看我二叔任職戶部,多得是時間跟內侍省扯皮拉筋。”

“大理寺也一樣,早年與錦繡營頗有沖突,大理寺還想著維持面子上的和氣,廖廣明可不管那一套,據說那幾年大理寺形同虛設,被京兆尹、刑部和錦繡營瓜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