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胎記(第2/3頁)

柳重明不是沒去過奇晟樓,卻只是讓人打點了後院的守門下人,從後門進去,默默地站在隱蔽的地方。

在幾丈開外的水井邊,那個少年不知又犯了什麽錯,腳上套著一副銹跡斑斑的枷鐐,正跪在地上洗著成筐的菜。

在那人回身的時候,他退了兩步,隱在拐角處,沒有與人相見。

他怕自己越陷越深。

這次若不是杜權突然插入,將人帶走,他會變成什麽樣子?這是不是那個幕後人想要的?

直到那個身影拖著沉重的菜筐離開,四周的聲音才如決堤之水向他卷來。

隔著一扇半開的窗戶,他看到廚房裏一個胖胖的婦人一面剁著菜,一面跟人說著話。

旁邊那人像是問聲什麽,婦人嗤之以鼻:“不用給他留,他可是有貴人養著,哪看得上咱們這粗茶淡飯。”

那人又說了句話,婦人重重地落下菜刀,口氣中滿是鄙夷:“我那是好心被人當了驢肝肺,還以為是個齊整孩子,沒想到滿肚子臟東西。”

“不想著幹幹凈凈的,舔著臉往吳管事身上貼,下作。”

“年紀輕輕一身力氣,光想著爬貴人們的窩,管他那麽多,不用給他留飯。”

“轉頭吳管事人沒了,沒想到還讓他攀上個更高的枝兒。等著看吧,人家大門大戶的想要什麽樣的沒有,能想得起來他才怪了。”

柳重明很快明白了他們在說誰,怔怔地呆了很久。

那一天,他又派人向奇晟樓送了銀子,卻沒有出現。

曲沉舟知道他來過,從杜權對自己的態度就能看得出來,每次有大把的銀子入賬,杜權都會讓他過點好日子。

漸漸地,杜權越來越摸到了規律,只見銀子不見人,想也能想到對方怕是對這邊沒那麽大的興趣,萬一有一天再想不起來,這條財路又斷了。

曲沉舟比他憂心得更多。

杜權的貪心填不滿,暴戾也是不可能改變的,再這樣下去,早晚要出事。

蔔卦舉牌的次數比之前頻繁了許多,他又見到江行之,好在,在他這一次清楚地說出“不知道”時,對方的審視又疑惑起來。

臉上的膿水取出去後,疤痕低下去一些,杜權屢次端詳他的臉時,都是他不想見到的神情。

一旦柳重明那邊的財路斷了,也許春慶樓就是他的下一個居所。

一墻之隔的大通鋪房間裏,又傳出了哭喊聲,也不知道又是誰家的沒了。

不能再這樣下去。

柳重明的問題仿佛一次次在腦中回響

——你有沒有為自己掙紮過?

有過……

曲沉舟又扛了兩袋米送回後院,剛走到門檻處,打算接下一趟時,聽到管事喊休息的聲音。

這是極難得的差事,能看一看外面,他舍不得走遠,領了饅頭後便坐在門檻裏,看著外面熙攘的大街。

因為腳上帶著枷鐐,外面又有人看守,管事們不怕他們跑,這樣的位置還是可以容忍的。

他小口地咬著饅頭,目光慢慢地掃視著街上的人。

每五天,他才能為同一個人蔔卦一次,而想要知道他在對方的因果線中有怎樣的影響,則需要耗費更多的精力。

能看到外面的機會太寶貴,他……想為自己再掙紮一下。

可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了,看得他頭暈眼花,臉色發白,身體也開始有些不堪重荷。

院中已經傳來了吆喝開工的聲音。

有人從身後走過,去門口接過沉重的袋子,他不得不扶著墻站起身,卻忽然將目光凝在了從街頭走來的一個人身上。

那人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在街邊的攤子上四處亂看,最後剔著牙坐在街邊的茶攤上,自顧自地撈了茶水喝。

那茶水攤老板也認得這街上有名的無賴,忍了忍,當做沒看見。等那人喝完茶離開,才上前收拾了茶碗。

曲沉舟久久地盯著那無賴在街上亂晃,終於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

兩天後,是早已定下來有客人要看他的日子,他早早起來幹完雜役,回去換了身幹凈衣服,從床下拖了水盆出來。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來接他的人很快就要到了。曲沉舟的雙手才離開水盆裏的涼水,擦了擦手,謹慎地將水盆推回去,應了門。

“沉舟,動作快點。今天不在這裏,是去對面松竹軒,咱們不能讓客人等,提前點……”

林管事一面叨叨,一面從托盤上取了奴環過來給他戴上,在碰到手腕時,愣了一下。

“你的手怎麽這麽涼?”

曲沉舟低著頭,小聲問:“林管事,能不能給我一個手爐?我想暖一下。”

林管事有點心疼——這孩子身體弱,現在天氣又轉涼了,萬一凍到,一時半會可好不了。

就算是杜掌櫃那邊,關系著世子的吩咐和見客人的銀錢,也不會想讓這孩子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