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死契(第2/3頁)

柳重明自己也做生意,知道這種事不可能沒有記錄,只是的確不會輕易示人。

“反正改天我再幫你去看看。”

“聽說掛牌第一年風頭最盛,結果杜權還沒來得及給他漲價,他就跑了,被打得大半個月沒下床。”

原來是慣犯,柳重明有些煩惱,甚至還能體會杜權火冒三丈的心情。

“後來他又跑了幾次,蔔卦走空的次數也越來越多,滿大街都是半仙算命的,也不少他一個,就沒什麽人過去,去年就摘了牌子了。”

柳重明沉默頃刻,問:“走空是什麽意思?”

“沒人約卦,蔔不出結果,還有就是他被打得起不來床。”

雖然他也曾對白石磊的問題答得振振有詞,但還是脫口而出問道:“怎麽會這麽苛刻,那麽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

“你想啊,他賣的可是死契,爹娘都沒打算讓他回去,那還不是生死都由主家?而且就是因為那麽小,除了打還有什麽嚇得住他的?”

“打了這麽多次,不是也不管用?”

“管用。據說最近幾年已經不跑了,所有人都已經放松了戒備。不知道為什麽,幾個月前冷不丁地又想起來這回事。”

柳重明知道,就是自己在街上看到的那一次,他也問過這個問題——為什麽要打潘赫,為什麽突然逃走。

得到的答案卻讓人啼笑皆非——我以為自己在做夢。

真真假假,撲朔迷離的回答和舉止,讓他徹底陷在牛角尖裏,找不到出路。

“那他在奇晟樓的這段時間裏,都會去哪裏,跟什麽人接觸的多?”

“他連門都出不了,還能去哪兒,頂多在杜權名下的三座樓裏走動,還得有人帶著。大部分時間都圈在後院,給廚房幫工。誰都說他悶得很,不愛說話,也不跟什麽人接觸。”

柳重明覺得這次自己真是遇到克星了,對方身上疑點重重,有悖常理,卻蒸不熟煮不爛,軟硬不吃,死不開口。

他甚至想就此放手,不在這種事上節外生枝。

方無恙笑眯眯地看著他,像是能看出他的心思一樣:“世子爺,你不動用自己手下的人,讓我這個野人給你跑一趟,又是因為什麽?”

“我去他老家轉的時候,聽說有別人也來問過他的事。”迎著柳重明的目光,他也沒賣關子:“是江行之的人。”

柳重明心中一動,他就知道江行之當日不是無的放矢:“江行之打聽他幹什麽?”

“那誰知道呢,都是問的一樣的人,他也問不出花樣來,不過……”方無恙一臉奸笑,把手伸到懷裏:“還有些小插曲,世子真想知道嗎?”

柳重明看他指尖夾著薄薄幾張紙,冷笑一聲:“方無恙,看來你下次再陷在紅粉坑裏的時候,是不想讓人撈了?”

“嘖,世子爺,年紀輕輕的這麽老氣橫秋,老了豈不是要成精?”方無恙無奈,把懷裏的東西掏出來:“不好奇小曲哥為什麽這麽小被賣了?”

“家裏遭了災?”這樣的事最常見。

“不是。他們家不算大富貴,也不算貧苦,家裏一共五個孩子,小曲哥排老三。”

柳重明思忖片刻,一般若是過不下去,賣的通常都是掐頭去尾,最大或者最小的,很少有賣排行中間的。

“因為他樣子古怪?”

“勉強算猜對。據說,剛生下來的時候沒什麽問題,快三歲的時候得了重病,病好之後眼睛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柳重明邊聽他說著,邊細看著手中的紙張。

“本來也沒什麽其他變化,後來有一天,他突然說,鄰居的小孩要在河裏淹死,把鄰居氣得要死。沒想到沒過兩天,那個小孩真的掉到河裏淹死了。”

“據說當時鄰居還鬧上了門,這種事能怎麽辦?無非是當小孩子童言無忌,他們家裏賠了些錢了事。”

“後來,他又說他大哥會被石頭砸死,說什麽也扯著不放人出門。沒人聽他的,他大哥上山去,結果山石滾下來了。”

“不光村子裏的人都怕他,連他爹媽都怕他。他大哥出了事之後,村子裏就更容不下他,後來隨便找了個機會,就賣出來了。”

“因為人牙子把他吹得天上地下獨一份,杜權就花了三兩銀子把他買下來了,要不沒人會買這麽丁點的小孩。”

幾頁紙上記了一個孩子枯燥艱辛又漫長的十多年時間,始終圈在一方小天地裏,沒有行走在街上的自由,甚至不知道還有沒有命活到明天。

柳重明從沒有去了解一個下奴是怎樣生活的,可想起那雙平靜無波的妖瞳,心裏免不了生出一點苦澀。

方無恙見他沉默不語,恍然大悟:“對了,石巖跟我說過,你從來不信這些鬼鬼神神的東西。”

“不是不信,”他聽著外面腳步夾著鐐銬拖行的聲音,將那幾頁紙放回格子裏:“以訛傳訛的事聽得多了,他樣子古怪,難免平生許多是非雜言,究竟如何,我總該要自己親眼看到,才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