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玄絕

秋雨接連下了好幾天,飄飄灑灑,朦朦朧朧,將整個太玄宗籠罩在一層水霧裏。

雨下過後,天氣也逐漸轉涼了。

薛朗身體好,當初挨了三十鞭都能活蹦亂跳,如今幾道擦傷沒兩天就痊愈了,脖子上的淤痕也漸漸消退下去。他一開始還警惕防備著裴玉澤再度找上門,但後來才發現,裴玉澤在那晚的第二日就離開了宗門,據說是領了要務,被掌門派下山了。

薛朗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孟塵在背後做了什麽。

想起孟塵,他心裏便忍不住的郁悶。那晚他對孟塵是當真發了火,但實際上,這火氣大部分都是沖著他自己的——他恨自己沒用,不僅保護不了那人,反而變成了對方的累贅,恨自己無能,好像無論怎麽做都是錯。

少年人的自尊青澀又倔強,更遑論在心愛之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軟弱無能,羞愧狼狽之下,才負氣說出了“再也不想見你”那樣的話。可這幾天,冷靜下來的薛朗早已想明白,孟塵“趕”他走並不是嫌他拖累,而是想避免讓他再次受到傷害。

這種心情……他完全理解。

所以他後悔了,整日抓心撓肺的想著要如何道歉,有一百次腳已經邁出了門檻,下一瞬又立馬收了回來。

“這樣,還是你替我去吧。”薛朗把藍胖提到桌子上,用細線將一封“道歉信”綁在它背上,認真囑咐,“出了院子直飛,屋門前種著芭蕉樹的就是,然後找到一個長的很好看的人,把這封信給他,如果能順便賣個萌逗他笑一笑就更好了——事成之後點心隨便你吃,聽到沒!?”

藍胖一聽見有吃的眼睛就亮了,立刻擡手挺胸,志得意滿的“啾啾”了兩聲,撲騰著翅膀飛了起來。

“等等。”薛朗想起什麽,跑到院裏摘了兩朵淡紫色的小野花,小心翼翼的別在道歉信上,拍了拍藍胖的翅膀,“去吧。”

——

小胖鳥走後,薛朗在屋裏,一直坐立難安。

孟塵會看信嗎?

看了信會消氣嗎?

消氣之後會不會原諒他?

他在肚子裏問出一萬個為什麽,焦灼的圍著屋子轉了好幾圈才發現,小半個時辰過去了,藍胖居然毫無音信!

這個時間,別說是飛,兩條腿挪騰著走去也該到了,那笨鳥不會跑錯地方了吧!!

想到這個可能,薛朗臉色一綠,立刻往棲雪居趕,一進院門便看見了藍胖的身影,除了藍胖,院裏還有一只通體純白的仙鶴。

那仙鶴正在泉邊飲水,不時擡起修長的脖頸,優雅的梳理自己的潔白柔順羽毛。藍胖滿眼傾慕羨艷的看著它,挪動著胖乎乎的身子跟著跑到泉邊,學著白鶴的模樣低頭喝水。可他胖的基本沒脖子,身子又太重,一低頭差點整只鳥栽進水裏,死命撲騰翅膀才避免了成為落湯鳥的命運。

薛朗:“……”

沒眼看。

白鶴似乎也覺得這鳥愚蠢至極,目光中露出微微的鄙夷,邁開長腿離藍胖遠了些。藍胖渾然不知人家嫌棄它,立刻屁顛屁顛的追上去,追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麽,抖了抖自己的羽毛,把背上的小紫花抖了下來,低頭叼在嘴裏,然後歡歡喜喜的繼續追。

薛朗:“……”

靠,居然學會了借花獻鶴!!

我這花是讓你這麽用的嗎!!

他實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一把將藍胖拎起來:“我讓你找的人呢!?”

藍胖叼著花一呆,一進門看見美鶴就走不動路了,早就把找人的事忘的一幹二凈。

薛朗黑著臉把鳥拎起來,如今來都來了,他幹脆把信取下來,硬著頭皮走到屋前敲了敲門:“那什麽……你在嗎?”

沒有人應答,薛朗鼓起勇氣繼續道:“你開開門,我有話和你說,說完就走。”

屋裏還是沒動靜,薛朗猶豫半晌,心一橫大著膽子推開了門。

這是他第一次進孟塵的屋子,和想象中差不多,屋內陳設幹凈素雅,墻壁前的書架上滿滿當當都是書,窗前是一張長桌,上面除了筆墨紙硯,還擺放著一個小瓦罐。

瓦罐裏有一朵霜白色的花,柔嫩晶瑩的花瓣舒展著,已經完全綻開了。

薛朗屏住呼吸盯著那花,心頭湧上一道熱流,臉上浮起一個傻笑。他揉了揉微紅的耳尖,若無其事的繼續往裏走,卻始終沒看見孟塵的影子。

出去了?

他有些失落,只好打算下次再來,卻見藍胖突然飛起來,落到墻壁角落的書架上,好奇的左右扭了扭腦袋,用尖尖的鳥喙在書架上啄了兩下。

“你幹嘛呢?那玩意不能吃……”薛朗剛說了兩句,卻見地面微微震動,那書架竟緩緩從中間分開,露出了隱藏在背後的暗墻。

薛朗:“……”

“可以啊。”他在藍胖腦袋上揉了兩把,喃喃道,“回頭我親自幫你追那白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