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秋雨

夜深了。

今夜無星無月,天色陰沉沉的,隱隱醞釀著一場初秋的雨。

夜色中,一道身影悄無聲息的進了落松齋,速度雖不慢,但仔細看步伐卻有些蹣跚,一條腿一瘸一拐的,似是受了傷。

正是薛朗。

他本來以為今天要完蛋了,尤其是那個“孟塵”在把他扔下天極崖的時候還險惡至極的點了他的穴,封住了他的靈力,讓他連禦劍自救都做不到。

生死關頭激發出強大的求生本能,他不顧一切的伸出手死死扒住了崖壁,雙手雙臂和兩膝都擦的一片血肉模糊,也就是爭取到的這短暫的停頓,讓藍胖及時沖到了他身邊,叼住他的後衣領救了他一命。

“看來平時沒白吃這麽多。”薛朗沙啞小聲道,摸了摸懷裏小家夥的羽毛,藍胖已經睡的不醒鳥事了,以它小小的身軀能叼住薛朗這麽大個人已經是個奇跡,更別說薛朗為了避免下毒手的人發現他沒死,扒著崖壁沒敢立刻上去,一人一鳥在半空中苦苦堅持了兩個時辰,才悄悄的從崖下爬了上來,借著夜色掩映溜回了落松齋。

太玄宗門規嚴苛,私自鬥毆尚且要重罰,更遑論同門之間互相殘殺。天極崖因著陡峭危險,平日基本無人涉足,那人才敢在那裏狠下毒手。如今回了落松齋,即便對方發現他沒死,想來也不敢膽大包天的再上門來殺他一遍。

薛朗瘸著腿,點了盞油燈,找出兩粒凝血丹吃了,吞咽時神色很是痛苦——他的脖子傷的最重,喉嚨裏盡是血腥味,畢竟當初那人若是再多用一分力,他的脖子大概就要被生生掐斷了。

咽下丹藥,他又翻出一包止血散,低頭就著燭火灑在自己鮮血淋漓的手臂上。

就在這時,屋門被“咚咚”敲響了:“薛朗,開門。”

薛朗手一抖,一包止血散全灑在了地上。

殺他的人化成孟塵的模樣,必是用了化形術,這是一門十分高深的術法,很難看出破綻,卻也有缺點——此術法最多將幻化的容貌維持一個時辰,從正午到現在早已過了時效,所以門外不可能是下殺手的人。

也就是說,門外的人,是孟塵本尊。

薛朗大腦嗡嗡作響,立刻吹滅了燭火,慌裏慌張的跑到了內屋,撲到床上蒙住了被子。

孟塵敲了兩下,不見有人開門,屋內幹脆連燭火也熄了。

這都五天了,居然還在鬧脾氣?

孟塵這幾日沒來,一是掌門給他派了內務,整日抽不出時間,同時也了解薛朗的脾氣,想等對方自己轉過彎來。

哪能想到五天過去,對方居然還在鬧別扭!

他又敲了兩下,得不到回應後,幹脆自己推開門走了進去,把桌上的油燈重新點上了。

屋裏亮起暖色的光,卻看不見人的影子,孟塵徑自往內屋走去,果然在床上看到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包。

“你躲什麽?”他眼中帶笑,覺得這般孩子氣的舉動有些可愛,伸手去拉扯那縮成一團的被子,“出來。”

裏面的人把被角拽回去,裹的更嚴實了,含糊的傳出了一點聲音:“有事明天說,我睡了!”

“睡什麽睡?方才明明還點著燈。”孟塵微微蹙眉,覺出了不對勁,“你聲音怎麽了?感冒了?”

被子裏的人不說話了,將被子團慢慢挪到了墻根,看起來是打定主意不肯露面。

孟塵盯了那團被子一會兒,似乎妥協了:“那你睡吧。我明天再來。”

被子團左右搖了搖,意思是催他趕緊走。

孟塵收斂氣息,靜靜的在床邊站著,待那被子終於試探著露開一條縫時,立刻伸手,把整條被子給掀開了。

薛朗嚇的渾身一個哆嗦,一個猛子將腦袋紮進枕頭裏,孟塵在電光石火間卻已瞥見了什麽,原本帶著笑意的臉色立刻變了,一把攥住他的肩膀,不容拒絕的將他薅了出來。

“怎麽回事?”孟塵皺眉盯著他盡是血痕的手臂,“你這是——”

他的聲音突然凝固了,目光落到了少年的脖子上。那裏印著一圈掐痕,顏色是可怕的紫色,已經浮腫的很厲害了,能看出下手之人是帶著殺心,壓根沒打算留情。

“……誰弄的?”

薛朗胡亂提了提自己的衣領,試圖蓋住那道可怖的傷痕,避開孟塵的目光,嘴裏含糊道:“沒誰……”

聽著少年嘶啞的厲害的嗓音,孟塵睫毛一顫,他抿住唇,目光從少年脖頸的掐痕往下,到被擦破的、掛滿灰塵的衣服、血跡斑斑的手臂和十指,再到破破爛爛的褲腿和滲著血的膝蓋,腦中已經明白了大概:“是裴玉澤?”

“他把你叫到天極崖,然後把你推了下去。”孟塵一顆心不住的下墜發寒,“是嗎?”

薛朗一愣,不僅是因為對方把情況猜的那麽準,還因為對方在念出“裴玉澤”這個名字時,字裏行間帶著的切骨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