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客青衫 44

這裏就是錦繡繁華的星野之都。

西淮默然想。

他的視線從眾人臉上掃過,看著這閑雲流水的庭院。

盛暑的燥熱席卷不了這安逸謐然的府邸,水池裏的荷花裊娜地開著,金黃的陽光落在粼粼的池水中,微微閃爍。

錦衣華服的少年們席地而坐,交頭說笑;

妝容精致的世族貴女們提著長裙,蹲在檐下逗貓。那裙擺上繁復精美的花紋抵值千金。

哪怕離這裏不過一街之隔的地方就是黑巷,就是巡邏的衛兵都不敢在夜裏獨身進去的流民窩。

更不提更遠處,還有大地皸裂千裏的關山郡;仍在燕啟人的統治下苟延殘喘的滄瀾難民。

他們的苦難與絕望,都與這群富家子弟毫無關系;再痛楚的呐喊也傳不進他們的耳裏。

“……哎,要不算了算了。”

見西淮不為所動,蒼白清冷的臉頰上不帶一點笑意的模樣,另一名紈絝站出來打圓場。

他是之前見過西淮的,也早知道這名小倌特別,笑嘻嘻道:

“老姜,你這就不對了。人家銀哥兒的人,憑什麽笑給你看啊。你看什麽看,回去自己摟著小老婆睡覺罷!”

銀止川觀察著西淮的神色,也翹唇露出一個笑,漫不經心說:

“得了吧,就憑你們,還想有這種福氣。即便是我,看美人一笑也是憑運氣的,你們先回去燒著香吧。”

眾人們哈哈大笑,只有趙雲升還有些不情不願。

他老早就看中西淮了,只恨當時在赴雲樓沒有開口問銀止川要。

“笑一個也不行啊……”

他嘟囔著:“這麽漂亮的眼睛,不笑有什麽意思,還不如挖了算了。銀哥兒,你就是把人寵上天了……”

銀止川神情略微一頓,蹙著眉頭朝趙雲升看過去,那眼神已經相當危險了。

正當他準備開口之際,西淮倏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趙公子說得對。”

只聽白袍人淡聲說道:“在下赴雲樓出身,身份低微。以平平姿容為諸位添幾分宴席中的樂趣,是在下的榮幸。”

他的眉目淡,總有一種不可染指的疏遠感,而今刻意微微露出一點笑意,哪怕不至眼底,已經是動人至極。“只是光是笑,有什麽意思呢?”

西淮輕聲說,“不如再做些別的,添些樂子。”

“噢?——”

他這麽一說,旁側的公子哥兒們登時都眉頭挑了起來,來了興致。

“在下在赴雲樓時曾學過曲賦,詞牌小令都會一些。”

西淮微笑說:“正巧諸位大人帶來如此多的珍品,又有歌姬在場,不如讓在下為席上的每一件珍品作詞一支,由歌姬傳唱,也算盛世美談了。”

“好!”

這群公子哥拿出家裏最值錢的物當來參宴,就是圖一份虛名。若是真能有詞曲做出來,由歌姬傳唱,叫星野之都人人都知道他家中有珍寶如此,豈不是風光至極,長面子至極?

“只是……這席上珍品少說也有數百件以上。”

稱贊之余,也有人十分猶豫:“我聽聞古人曾有絕代文士,可七步作詩,但是到現在,能一天作詩十首的進士就已經十分罕見;能一日作二十首的,叫驚才絕艷。如此數百件珍品,西淮公子寫詞得寫到什麽時候?”

“這就不必大人擔心。”

西淮淡漠自若道:“我若少作一首,就將手指頭切下來一只。”

“嘶。”席上的公子哥兒們皆是一副牙酸的神情,好像聽西淮這麽說,自己的手指根部也隱隱作痛起來。

這個看著孱弱蒼白的小倌,明明謫仙似的,纖塵不染,怎麽會說出這樣狠決的話?

“不不不用這麽較真兒。”

王寅趕忙笑道:“本就是消遣的局兒,鬧這麽認真做什麽。西淮公子能寫多少寫多少,未寫完的詞,就缺多少首,親我們銀哥兒多少下好了。”

這麽一轉圜,氣氛一下子又旖旎了起來。

請來的貌美歌姬們彈著靡靡之音,聽得人骨頭直發酥。

狐朋狗友們紛紛起哄,鬧著要親,銀止川也笑了笑,饒有興趣似的。

“那你去罷。”

他說:“不用勉強,我等你親我。”

西淮淡淡一笑,從席上起身。

場子中央已經令人備好了筆墨紙硯,分別陳列,精美的桌案也是用上好的雪梨木制就的。

西淮執筆,上好的狼毫舔了舔硯,吸飽了墨。

“這只匣中裝著的,是盼兮美人珠。”

只見仆從呈上來一只檀木匣,撥開蓋子之後裏面還墊著紅綢,一顆皎白無暇的明珠靜躺其中,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這只夜明珠價值連城,是我家老爺從走遍中陸的遊俠手中高價購來。傳說它曾在百位美人手中流轉,嘗過百位絕代佳人的苦澀淚,才有今日光澤。”

仆從介紹道:“但是這些都不是這顆珠子最值錢的地方,諸位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