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客青衫 17(新增3000字)(第2/3頁)
楚淵因為俯身的姿勢,一縷長而柔軟的烏發落在他的手背上。
“每次打架,都是那群世家子先挑釁得你。”
楚淵輕聲說。
他直起身,在言晉頭上輕輕撫了撫:“我知道,所以從不處罰你。”
“可是……你也不該下手那麽重。”頓了頓,楚淵接著說道:“將世家子弟的鼻梁骨也打斷了,他們的父親找上門來,我會很為難的。”
言晉感受頭頂傳來的微微暖意,沒有說話。
可是,您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挑釁我。師父。
言晉在心中說:因為他們嫉妒您對我的獨寵與偏愛,想要與我爭奪在您心目中的位置。付出一根鼻梁骨的代價……已經算很輕的了。
晌午後無人的庭院很安靜。
稍時,有一聲宮人的高聲稟告,“陛下駕到——”
楚淵才如猛然驚醒過來似的,猛然揮袖,咳嗽著回到房內去,低啞吩咐言晉:
“攔住他,我不見。”
言晉稱“是”,只看著楚淵的背影。
那背影消瘦至極,風將白衣吹鼓的時候,會勾勒出那衣衫下單薄的肩膀輪廓。
但言晉知道,楚淵此時的眼睛裏,定然是充滿了悲傷的。
他見過那神色很多次——
每次沉宴來求瑕台遭拒,落寞地在外頭靜立等待,或者漫緩慢離去的時候,楚淵的眼睛裏都是難過的。
言晉不知道為什麽,但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想起楚淵說過的話——
他苟延殘喘留在這裏,是為了守住盛泱的江山。
沉宴的江山。
可是沉宴似乎並不知道。
言晉不知道他們兩個是怎樣的一回事。
但是他很不高興。
……
鎮國府,祠堂中。
夜已經沉下來了,整個鎮國府中都黑漆漆的。
巡邏的護院們挑著燈籠,在列著隊巡視,其余的廂房偏院裏都暗下去了。
銀止川抱著壇酒,坐在祠堂中,喝得爛醉。
這已經是他近來第二次喝至酩酊了。
在這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放肆飲酒,如果鎮國公還活著,只怕又要被他氣得半死,斥責這不守規矩的幺子有辱門楣。
然而此時,他們都化成了一塊塊漆黑的靈牌,無聲地注視著銀止川。
只能看著自己這唯一的後輩,癲狂又孤獨地痛飲著。
“哥,照月要嫁人了。”
銀止川抱著排行第四的銀止行牌位,囫圇不清道:“秦歌喜歡她……你要將她搶回來麽?”
他癡癡地笑,拇指緩緩摩挲過漆黑的令牌,眼簾裏一片朦朧。
“當初你多喜歡她呵……”
銀止川說:“你叮囑我替你收好她的信箋,等你回來自己拆……這一等,可就七年過去了……!”
那些寄來時帶著水沉香脂粉味的信箋,只怕也早已在時光中散盡了香氣吧?
銀止川記得每次門房通報有人來信,銀止行就傻呵呵跑去瞧的模樣。那樣澄澈的少年人心性,他們兄弟之間常打賭,老四會是他們中最早成婚的那個。
“這是你的劍。”
銀止川摸索著身邊一柄長劍,“當啷”一聲往供桌前擲去——
“這是你當初為博照月姑娘一笑,舞得那把劍吧?”
銀止川低低地笑:“你這劍法,萬軍之中取敵將之首也取得,但再怎麽絕世的劍法,不能取得心悅的姑娘歡心,又有什麽用?”
他們銀家兒郎都是頂風流的。
當初銀止行為追求秋水閣的小花娘,曾在秋水閣對面的君子樓上舞劍。四十八式“何以歸”,驚如白虹,放似狂歌,星野之都內有多少閨秀小姐,都推窗而望。
說是萬人空巷也不為過。
“天地蒼茫兮,以白骨鋪疆。
英雄拔劍兮,紅妝空羅帳。
……”
銀止川抱著劍,循著記憶的節拍,在冷刃上輕輕地敲擊著。
一下一下,彈劍而唱。
“美人青絲總白發,悲喜賦予杯酒兮,也無故人回望!”
唱至最後一句,銀止川驟然大笑起來,舉著酒壇,從空中灑灑淋下。三分之一入他口中,其余的盡濡進他的銀白衣領裏。
銀止川低啞地哭出聲來,因為他曾經恣意風流的兄長再也回不來了,而他心愛的姑娘也即將嫁給別人。
即便他幫秦歌從朱世豐府中要回了照月,他四哥也永遠地失去了照月。
在照月心裏,他四哥是和所有銀家人一樣的逃兵,罪臣。
在遙遠的滄瀾,活該被燕啟人梟首於陣前,頭顱以一根長戟挑著,永遠注視著那冰天雪地的荒野。
再怎麽極目遠眺,魂魄也看不到歸家的地方。
“銀止川。”
靜默中,銀止川喝得眼簾朦朧,神志也不太清楚了。恍惚中卻聽見耳旁有人叫他。
他回頭,抱著酒壇,見一個纖細的白衣身影推門,正從祠堂外進來。
西淮眉眼冷清,依然是那麽一副人如寒玉的模樣。站在一片漆黑的夜色裏,說不出什麽意味地,低著眼簾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