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春花謝時 26(重寫600字)

慕子翎醒來後沒多久,就開始自己下地走動了。

有時候推開門,見房內空空如也,才知道這人又出了門。

只不過秦繹這段時間也很少來,不知道什麽緣故,似乎慕子翎傷重時的他和現在是兩個人一樣。

那時候心急如焚得不行;現在又有意無意地避開不見了。

“慕公子早上出去了。”

見他好不容易再來一次,仆從們誠惶誠恐,但慕子翎又恰巧不在。

“出去?”

秦繹皺起眉頭:“他才好轉多久,就這樣到處地閑逛?”

這一天天氣不好,沉悶悶的,像要下雨。

秦繹難得地想起帶傷的人在變天時總會難受,才過來看看他,誰知慕子翎竟然不在。

他坐在慕子翎的塌上,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白山茶香。

被子沒有疊——慕子翎從來沒有疊被子的習慣。亂糟糟的窩在一側床頭,旁側還隨意扔了幾片沾著血跡的紗布。

“慕公子說房內太悶。”

仆從小心翼翼看著秦繹,囁嚅道:“近來每日都要出去的。”

秦繹站起了身,忍不住開始給慕子翎疊被子——他實在看不過眼了,他忍受不了被子這樣不整齊疊好的模樣。

聽了仆從的話,才略微皺起眉頭,不悅道:“才醒過來就這樣到處跑?孤去找一找他。”

他把被子放到床頭,紗布隨手帶了出去。

仆從們目瞪口呆看著秦繹自然而然的動作——在梁成秦繹自己的殿內,床鋪都從來是小廝做的,何曾讓他親自動手。

今天在慕子翎這裏,他竟然做的如此熟練。

直到秦繹快走出廊下的時候,小仆們才緩過神,又追了上來:

“快落雨了。”

他們說:“慕公子走時沒拿傘,王上帶把傘罷。”

一名小童雙手捧著,是兩只素色的傘。

傘面雪白,邊緣的一角綴著枝鮮艷的薔薇。

秦繹看了一眼,接了過來:“一柄就夠了。”

……

萬物寂靜,被烈火燒得發黑的城墻磚瓦七零八碎地躺在地上。從前安寧熱鬧的邊陲小城消失不見了,轉眼剩下的,只有這些坍塌的斷壁殘垣。

慕子翎靜靜地行走其中,綴著金線的白靴沾了些黑色的焦土。

他的步子很慢,稍微走快了一點的時候,就又會牽扯到傷口。

所有死亡的屍體已經被處理掉了,但空氣中還是有些淡淡的腐臭味。

平民家中的瓷器桌椅被摔得七零八碎,秦繹的兵還算紀律嚴明,從不搶掠普通百姓的錢財——

所以慕子翎走過鮮血凝固的街道時,腳下竟然還踩到了幾只硬硌的小金塊。

……它原本應當是藏在哪家的瓷罐中的。

每日省吃儉用攢下一點,日積月累,才兌成這麽幾錠小金塊。

在偏遠貧困的邊境,能攢出這麽點黃金著實不易。

可能是用於給家中的小女兒出嫁?望她帶著這些珍稀值錢的小物事能在夫家不受輕視,藏著一點點小私房錢,手頭也更加寬裕。

想買胭脂了,也不必看人臉色。

也有可能是攢給兒子們娶親。想自己年事已高,未來總要有個與兒子性情相投的女子,彼此扶持,互相照料,一起走完接下來的人生。

慕子翎望著這幾塊臟汙不堪的碎金,目光有些空茫。

可是一切盼念,都早已在梁成軍隊到臨的時候,變成了空妄。

“你在做什麽?”

正當慕子翎準備稍稍繞過這叫他感到灼燙的小東西時,身後倏然傳來秦繹的聲音。

他手中拿著一柄素白的傘,一身極其舒適閑散的玄色衣衫。

這人可真是換副裝扮,就換副樣子。

早前穿著漆黑的鎧甲和勁裝的時候,看著俊朗又硬氣。連淩亂的束發,和掌紋中的血跡也顯得征伐欲十足。

現在換回低調的常服了,哪怕只是再簡單不過的樣式,也是好一副養尊處優的王孫公子模樣。

慕子翎轉過視線,回過身接著往前走去:

“悶得無聊,出來走一走。”

秦繹跟到他身側,皺了皺眉頭:“你的傷好了?走到這樣遠的地方來。”

慕子翎沒應他。

秦繹又道:“快下雨了。”

他走在慕子翎身側,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慕子翎並不看他,既沒表示好,也沒表示不好,只仍然往前走。

他的身形清減消瘦,又大病初愈,站在這樣一座到處都是焦土的死城中時,就像一個在陽間到處遊蕩的鬼魂。

“你在想什麽?”

秦繹望著他安靜冷郁的側臉,低聲問。

慕子翎垂著眼,目光低低的,只看著腳下,久傷未愈的臉頰清瘦而沒有血色。

顯得撲簌簌的眼睫越發黑了。

“……在想,”慕子翎頓了頓,沒立刻回答他,而是片刻後,才說:“想那只小鬼降為什麽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