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第2/4頁)

其實這些銀子本就是意外之財。蘇敏官借了博雅的殼,冒巨大風險算計了一群洋行,給她百分之十的分成,算是個風險補償金。

如今復盤,其實當時她和蘇敏官的操作,已經近似於後世的期貨買賣。只是現在還沒有通行的期貨買賣規則平台 。如果是在後世正規的期貨交易所進行這些交易,她需要付巨額保證金,才能進行相應的投機活動。而當棉花價格反常地升高一倍有余、升到十六便士一磅的時候,她早就爆倉了。

所以,她完全是得益於缺乏監管的混亂市場,以及對時事的準確預判,才能幫蘇敏官賺到這十余萬兩銀子。

這次的成功不能復制。她下決心,以後再也不幹這讓人心肌梗塞的懸事兒。

思及再三,林玉嬋把這五千兩銀子放在商會,以商會名義存入可靠錢莊吃息,作為“互助創業基金”,給去年被波及的本地棉商提供低息借貸。中國生意人大多小本經營,只要百八十兩現銀,就能讓一個瀕臨破產的家庭渡過難關。

這個消息傳出去,花衣市場一片歡呼,奄奄一息的本地棉業終於有了些許喘息的空間。

破產商人很容易成為民間不穩定因素。上海縣衙立刻送來牌匾,上書“急公好義”,掛在義興商會。從此商會有海關和衙門的雙重保險,在本地商戶中已是名氣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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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些,林玉嬋叫車回西貢路。

路口矗立著一盞新型煤氣燈——新成立的自來火房開始向公共租界供應煤氣,燈光璀璨,比原先風一吹就滅的煤油燈要亮得多,人稱“賽月亮”。

但大多數人對煤氣多有疑慮,以為“地火”,不敢在煤氣管道附近通行。實在躲不過時,要小心翼翼地把鞋子包起來,或是踩上特質的高跟木蹺,以免燙傷。

於是西貢路口格外冷清。

林玉嬋大大方方走過明亮的路燈下。煤氣的火光照亮一個窈窕矯捷的影子。

一開門,一室掌聲。

“叩祝林姑娘芳辰!”

雖然林玉嬋已有準備,但看到黑壓壓這麽一屋子人,還是小嚇一跳。

“哎呀,大家都來啦……這麽多人啊……”

容閎、老趙一家、常保羅夫婦,還有公司所有員工,頭戴白花的毛姑娘、郜德文、紅姑、周姨,徐建寅,還有蘇敏官,帶著幾位義興的新老高管,石鵬、江高升、洪春魁,有幾個林玉嬋不認識;還有幾位在紗廠工作的、許久不見的自梳女姐妹……

男女各分幾桌,桌上熱氣騰騰,中西菜品大雜燴。烤春雞、炸豬排、燒鵝仔、城隍廟的酒釀圓子、熏魚、火腿、臭豆腐幹、生煎饅頭、蟹殼黃、西洋黃油糖……一看就是調和眾口,每人都貢獻了一點。

爐子上熱氣騰騰,煨著每斤一角兩分的上品紹興花雕。

中國人傳統上講虛歲,但此時上海華洋雜處,西歷農歷並存,為了登記交流方便,人們已經學會熟練地換算周歲。林玉嬋今年二十周歲整,算下來在大清打拼已有五年。近日市場平穩,生意如常,她覺得該給自己回饋一個生日,於是偶然跟身邊人提了一下。

不過也就是說要好好吃一頓。畢竟這年代年輕人也不怎麽張羅過壽;可是不知誰起的頭,整了個跨公司團建大聯歡!

而且其中一個桌子正中間,還擺著個最近流行的糖霜巧克力蛋糕,並且按照在西方也算很時髦的習慣,插了根粗粗的蠟燭。蘇敏官跟身邊人討個火,把那蠟燭點燃。

“林姑娘,吹吧。”

林玉嬋忽然眼眶發熱。

上輩子她只活了十八歲,盡管是孤兒,但國家照顧著,讓她吃得飽穿得暖,幸福得渾渾噩噩,不知人間疾苦。

記憶最深刻的大概就是生日。很多孤兒不知自己的生日,於是每年統一過一次集體生日,大家圍著蛋糕和蠟燭唱歌跳舞,就是能盼上一年的節日。

蛋糕上奶油多,孩子們玩瘋了時,抹一指頭在別人臉上,老師通常也寬宏大量地裝沒看見,不算浪費糧食。

而今日,能在一百五十年前的晚清時節,過一個有蛋糕有奶油有蠟燭的生日,林玉嬋喉頭有些失語,不知該感謝誰。

她忘記吹蠟燭,低聲說:“謝、謝謝各位……”

常保羅肅然起立,端起一張寫滿字的紙,抑揚頓挫道:“賀壽小令三首,請林姑娘賞光品評……”

蘇敏官、容閎和老趙竊笑起來,不用說,想到保羅早年的糗事。常保羅臉皮一紅。

不過大多數人不知往事。徐建寅滿目期盼,雙手托腮,等著聽詩。

“記得前時……又是今年事……人如醉……”

平心而論,寫得真不錯。至少水平比四年前沒退步。

要知道常保羅近年專心賺錢養家,已經極少劃水偷懶,絕無上工時間構思小令投稿報社的行為。如此疏於練習,還保持了原來的水準,大家紛紛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