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第2/4頁)

林玉嬋:“等等。”

寶良回頭。這姑娘如今在他彀中了,不怕她反悔。

“借我紙筆。我要通知上海的經理員工,把商鋪資產處理一下。”

寶良驚訝:“你這是幹什麽?怎麽處理?這是你辛苦做買賣的積蓄啊!”

“你既然不貪我的錢,我如今飛黃騰達了,願意把家業送給手下的經理員工,你想必沒意見吧?過去我那老東家容閎也是這麽幹的。”

寶良怔了半晌,連道“可惜”。

他咬咬牙,說:“你不心疼你就送!”

他愛她,愛的是那潑辣敢當的做派,是敢對他當面甩臉子的果敢,是那面對雲翻浪湧時的從容,當然……也是那精致可愛的臉蛋和身姿。

反正不是愛她的錢。她婚後最好別做那些無聊的機器茶葉什麽的,專心為他打理家務,交際理財,教養子女,那才好呢。

牢裏當然沒有文具。寶良的小廝倒是隨身帶紙筆,鋪在桌上。

林玉嬋打水磨墨,沉吟片刻,開始列備忘。

寶良不滿:“怎麽還寫洋文?”

“我有洋人雇工。”

“我沒見過。”

“專門對接洋人客戶的,你當然見不到。”

寶良用丈夫的口吻命令:“那也不許寫洋文。”

林玉嬋跟他對視兩秒,妥協。

身家性命都攥在別人手裏。萬一寶良再惱,不說別的,哪怕授意官媒人放幾個流氓進來,就夠她喝一壺。

她於是改漢字,寫得工工整整。

內容十分懇切,大意是我已覓得終身歸宿,日後在京專享富貴,請勿惦念。自己的商鋪股份按比例均分給各員工,安排如下……

寶良帶著笑意看她寫,滿心溫馨,還不時出聲指點一下她的文法和筆法。

姑娘頭腦清楚,落筆從容,雖然字不太好看,但也勉強能算個“才女”。

他再次沾沾自喜,覺得自己真是撿到寶了。

“那,林姑娘,我走了,回見……”

寶良家教嚴,老爹雖是旗人,研究理學半輩子,卻比漢人鴻儒還博學刻板。他機關算盡跑出來,耽擱這半天,料到回去之後又得跪硯台,仰天長嘆出門去,胸中充滿慷慨悲壯之情,覺得自己真是為情所困的英雄。

林玉嬋冷眼目送他出門,心裏提著的一根線突然就松了,再也端不住,撲進炕上,扯來被子胡亂裹,把自己裹成縮頭縮腦的一團。最後,在那層層疊疊的被子裏,小小的嗚咽出聲。

幾個官媒人見她真攀了高枝兒,不太走心地道幾聲賀,各自離開。

突然,一坨被子猛地掀飛。林玉嬋又從裏頭鉆出來,手裏攥著一支筆,一塊墨,是剛才寫“婚書”時,偷偷藏起來的。

桌上剩著幾張白紙。她關上門,板著臉,不聲不響地開始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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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篤篤篤,有人敲窗。

林玉嬋好容易進入深睡,窩在床上差點罵人,強打精神,披上衣服,拖著腳步到窗前一看——

“姐姐,您這是出嘛事兒了!讓我好找!”窗欄縫隙裏探過來一個胡子拉碴的邋遢腦袋,心急如焚地說,“一個洋夫人來到便宜坊,把我從台上拽下來,給了這張揉爛了的燈籠紙——是你寫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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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嬋撲到窗邊,看到木條縫隙裏伸進的一只大糙手,一把握住,熱淚盈眶。

她以為等不到人了!

現在剛剛意識到,遇上索二妞那天是周六。周日學校不開課,周一似乎又是個基督教節日。大約直到今天,貝滿夫人才收到她的求救信。

“馮師傅,”她第一句先問,“這裏是刑部,你來得安全嗎?”

馮一侃倒掛在房檐,拍胸脯:“不用你擔心。老馮我年輕時也是練過的……哎,姐姐,你怎麽了?”

窗子內突然靜了。隨後,響起壓抑不住的、淺淺的哭聲。

馮一侃連忙把眼睛湊到窗縫,有點緊張。

“哎,怎麽了,有人欺負你?”

林玉嬋搖搖頭,擦擦淚。

“那——唉,你要出去,有點難度。這窗戶估摸得鋸個三五天,外頭的兵丁……姐姐,冒昧問一句,你練過幾年?”

林玉嬋破涕為笑,趕緊說:“先不逃,先不逃。”

原本是個可有可無的罪名,她一逃,就完全坐實了。就算沒被追兵當場格斃,以後也得惶惶一生,除非能躲到香港澳門,貓一輩子。

“我是被誣陷牽連的……”

她用最簡潔的語言,把自己被卷進的案子描述了一遍,連同被寶良逼婚的事,和盤托出。

“嘛玩意兒啊!我瞅那小子揍性不是好人!”馮一侃氣得罵了句粗口,又後悔,“他大爺的,我幹嘛要嘟嚕嘴把你的住址告訴他啊!我該死!”

林玉嬋:“我答應了。”

馮一侃一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