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第2/4頁)

寶良氣得手打顫,有心叫人把這些新家什都收走,看著姑娘憔悴的模樣又不落忍,轉念一想,那樣跟強搶民女的紈絝有什麽區別。

想摸懷表看時間,才想起來西洋懷表已經被阿瑪沒收了。寶良更焦躁,生怕回家晚了。

他冒著挨罰挨罵的風險來幫她出謀劃策,反而挨一頓打,他可委屈了!

“那你就在這兒苦著吧!”他賭氣道,“要是太後想起來過問還好,至少一次給個痛快;太後想不起來,拖你三年五載也是常事。這裏有多亂你也看到了,我也沒法保你三年五載……”

也懶得再說,狠下心,甩袖子就走。

林玉嬋面無表情送他到門口,打算趁機看看院子外面什麽樣。

大門閃出一條縫。她失望。

似乎不是大街,而是個更大的衙門後身……有個馬廄……

大門拍在她臉上。官媒人惡聲惡氣地嘲笑:“想跑啊?以為我們幹什麽吃的?”

林玉嬋冷笑著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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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幾年前,剛來大清那會兒,她光腳不怕穿鞋,動不動就想著“大不了被老天收回去”,冒險的時候從無後顧之憂。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且不說此處是刑部深處,逃走的技術難度有多大;就算她武德點滿,能飛檐走壁的逃出去,她是太後點名的“欽犯”,比蘇敏官這種逃匿會匪,罪行更惡劣——蘇敏官只是在區區邊陲之地的廣州指揮了幾場暴動,最多驚動廣州巡撫。後來蘇敏官神秘失蹤,死活不明,地方官也就不了了之,不會費心上報,影響自己的政績。

而她要是逃走,還是從吏治森嚴的京城中心悍然逃走,那是直接扇太後的臉,不把她做成片皮烤鴨不足以祭我大清體面。

就算她成功逃進深山老林躲了一輩子,她名下的資產、跟她沾親帶故的人、還有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孤兒院……全得被她拉下水。

她還答應容閎,要把博雅精制茶紅紅火火的賣到全世界呢。

這人呢,來到世上的時候孤零零、光溜溜,不知生活可貴;可在這濁世裏紮根久了,總會有牽掛,有割舍不下的東西。

一時間,極端失望的情緒翻湧,像一股泥石流,砸得她胸口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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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三天,一潭死水。

平心而論,生活條件比剛進來時提高不少。每天兩頓飯,盡管清湯寡水,但起碼不餿不臭。還能討到皂角洗衣服,還能到院子裏散步。每天就是糊幾十個燈籠,不算累。

不用說,得謝謝文祥和寶良,用銀子保了她最後一點體面。其中明顯寶良花錢更多些。那些看守的婆子兩頭收好處,估計樂壞了。

但是,寶少爺那自我感動的熱情,能持續多久呢?

整個院子裏彌漫著一股枯萎的氣息,好像兵禍襲來之時,被逃難之人留在地裏的莊稼。已經腐爛了一輪又一輪,被瘋長的雜草淹沒了輪廓。

林玉嬋心安理得地享受優待牢房,每天聽著天上的鴿哨聲、墻外的路人聲、還有規律響起的小販叫賣聲,打起精神蹦蹦跳跳,保持體力。

為了那幾百孩子,一腔熱血上京請願,結果遭小人暗算,把自己賠進去,老天爺真特麽惡趣味。

她想,自己這罪,說大可大,說小可小。裕盛和寶良都不能指望他們良心發現,她得設法向外傳遞消息,動用一切人脈來撈自己。

臨行之前她已經安排好了博雅的工作,大夥不至於因為老板失蹤就亂成一團——想想博雅公司也真是命運多舛。“老板失蹤”這事兒也不是頭一回遇見,應該很有應對經驗。

問題時,上次容閎被捕,林玉嬋作為目擊者,當場就設法理清了案情,立刻就能對症下藥地想辦法。

這次……朋友們不會以為她玩得樂不思蜀了吧?

得盡快遞信出去。

可是牢房裏家徒四壁,連支筆都沒有。總算明白為什麽電視劇裏那些被冤枉的人物,為何動不動就撕衣服寫血書了——沒有紙筆呀!

可就算她寫張血書,誰給她遞呢?

應寶良的要求,婆子給林玉嬋換了個房間,離其他女犯遠了些,寬敞,不過窗戶是木條封死的,只能伸出去個手。

院子有前後門兩扇,均年久失修,開關的時候吱呀巨響。

胡同對面一家四合院,大概是某個貴人的府,這日請人進府唱戲,唱的是最近流行的《三郎還家》,咿咿呀呀唱了一下午。

“縱然是你的父官高爵顯,今日裏也難逃法令森嚴。誰叫你烏鴉想把鳳巢占?誰叫他強奪□□違律典?……”

依舊是淒楚婉約的調子。看守婆子們搬了板凳,聚精會神,還把臨胡同的後門打開一扇,方便聽得更清楚。

林玉嬋聽得耳朵發燥,無聊地躲在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