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第3/4頁)

她還沒想好怎麽答,忽然啪啪幾聲響,有人在圍墻外面拍手。

裕盛擡起頭,眼中精光一盛,打斷了這些無聊的嘮家常。

“太後,容奴才冒昧說兩句,”他挺直腰板,冷冷道,“昨日奴才聽聞太後要召見一個做買賣的民婦,奴才就覺得事有蹊蹺。一個女流,能有多大能耐,居然能得您青睞,一舉登天,莫不是有人推波助瀾……因此奴才暗地差人查訪,發現這寡婦居然裏通外國,勾結朝中大員,私下做出賣國家之事……”

他這話一出,如同晴天霹靂。慈禧、文祥、還有後頭的宮女太監,臉色齊齊一變。

林玉嬋更是覺得自己在做夢,脫口駁倒:“裕大人講話要有證據!認識幾個洋人不是罪吧?你敢說你一輩子沒跟洋人交流過一句?……”

“我這輩子,還真沒跟紅毛外夷說過一句話。”裕盛冷笑,轉頭朝外說,“開門。”

暖閣門推開,露出外面被燒毀的幾根巨大殘柱。

一個仆人模樣的男子跪在外面,手裏拖著個木盤。

安總管連忙小跑過去,從木盤裏拿出一個錦袋,解開口,抽出幾張紙,舉過頭頂,遞給慈禧。

暖閣門緩緩關上,一室富貴,金碧生輝。

慈禧將那紙張掃了一眼,嘴角向下一撇,臉上陰雲密布。

“拿下!”

林玉嬋被幾個健壯宮女按住,沒工夫細想,尖叫:“冤枉!”

那紙被慈禧丟在地上,幾行字跡明明白白:

“信收到。銀莊貼票年底奉送。遵囑付來人紋銀貳佰兩。”

紙上印著龍旗水波托著的J和M兩字母。是在租界裏到處招搖的、怡和洋行的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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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一千副鑼鼓在耳邊嗡嗡響,林玉嬋只覺得後腦陣陣發麻。旁邊人說的什麽她壓根沒聽見,只覺得那一個個刺耳的音節像刀子,在她太陽穴剜出口子,把裏頭的邏輯理智放得精光。

上一次懵得這麽徹底,好像還是發現自己有個要賣了自己的煙鬼爹。

太荒謬了……

“太後明鑒,”裕盛帶著勝利的微笑,宣布,“這是奴才今早派人,去這民婦下榻的禮拜堂旅舍找出來的。此外在她的衣箱裏,還藏著二百兩紋銀……”

在那一刻,他神態猙獰,像個咬住獵物的豹子。

慈禧低聲道:“竟然敢闖洋人的禮拜堂……”

裕盛忙跪下,解釋:“奴才是為大清江山著想,不能任由蛀蟲和奸賊掏空了祖宗的家業。太後您放心,那些洋教士知曉奴才派去之人的來意,並不敢攔阻,也沒有表示抗議。”

慈禧點點頭,道:“文祥,你來看看。”

文祥早就候在旁邊,撿起紙條過了一遍,面如死灰,撲通跪下。

那紙條的意思很明顯。文祥借經手洋務的便利,和外國洋行勾結,通過這個中間商小寡婦,販賣大清利益。

作為回報,洋行幫他在賬戶裏存了銀子。這二百兩就是中間人的酬勞。

“奴才沒有……”

“這是栽贓!”林玉嬋上氣不接下氣地喊,“洋行的信紙費點手段就能搞到!裕大人,您說你派人去過我的宿處,他能不能說出來裏面是如何布置的?洗手盆在哪裏,衣箱在哪裏,墻上的值日表貼在哪個方向……您是知事明理的貴人,莫要讓小人蒙蔽……”

掙紮得並不漂亮。事到如今也沒時間思考什麽巧舌如簧的辯解。她覺得一身聰明勁兒全用在剛才給蛋糕力挽狂瀾上了,此時腦海中接近空白,一種前所未有的空洞感席卷全身。

慈禧轉頭看她,眼中沒了方才的欣賞和喜愛,變成了冷冰冰的厭惡。

“我還以為你真是個老老實實做生意的。你閉嘴。我不想聽你狡辯。”

接著看文祥,眯眼冷笑。

“文大人,你好啊。雙簧唱到我眼皮底下了?真當我孤兒寡母的好糊弄?”

文祥連連磕頭:“奴才不敢!奴才對大清對太後忠心無貳!奴才一直在京,如何跟上海的洋商洋行通氣?到底是誰栽贓奴才,或是其中有什麽誤會,奴才請太後徹查……”

可無論他車軲轆話怎麽說,“鐵證”如山,慈禧依舊不為所動。

文祥面如死灰,成了個幹癟小老頭。裕盛站在他身邊,垂著梨似的腮肉,像個得勝的將軍。

林玉嬋被宮女按著肩膀,全身擰巴著,頭腦也擰巴得亂糟糟,好像在一片虛無中溺水,分不清上下左右。腦子裏飛速倒帶,從進入圓明園開始,一幅幅光怪陸離的畫面仿佛串了台的電視劇,在她腦海裏無序跳動,撞得她太陽穴嗡嗡作痛。

現在不是梳理大局的時機。但她必須弄清楚自己到底惹誰了。

是了……頑固派和洋務派早就水火不容。裕盛大概早就謀劃著擺文祥一道。可是文祥行事謹慎,賄賂都少收,讓他抓不到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