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第2/4頁)

林玉嬋頭腦完全空白了一刻。

“等等,您……”

隨後突然一身雞皮疙瘩,腦袋上的“馬聚源”歪在一邊,慢慢滑落,滴溜溜滾在地上。

慢板似的熨帖京片子,林玉嬋聽在耳中,感覺從耳朵到大腦一片火燙。

現在的太後……不是慈禧嗎?!

我不要見老妖婆!

一不小心被砍了找誰說理去!

這是她清醒過來後的第一反應。

老仆見慣了這種態度,一邊肚裏笑她土氣,一邊安撫道:“其實沒什麽。您送給我家老爺的洋貨,有些讓他拿出去顯擺,恰讓太後瞧見了,問明來源,贊您有眼光,又聽說是女流,稀奇,就想見見。您放心,太後這幾日在圓明園歇著,不是進宮,沒那麽多禮數。我家老爺也常去作陪……”

老仆說得輕松,一副笑容,喜慶得讓人想給他發紅包。

林玉嬋冷靜了那麽幾秒鐘,猛地推開門,從裏頭搬出個凳子。

“您坐。細說。”

她心思飛轉。如果“見太後”真是件危險活動,這老仆現在看她的眼神應該是同情加可憐,不至於這麽高興,甚至有點巴結她的味兒。

“哎,太太,您別看我了,您這樣的我見多啦。”老仆謝過,坐在椅子上,露出心知肚明的笑,“說句僭越的話,咱們當今太後雖說是一國之母,可秉性溫柔,體恤子民,有時候叫民間廚子來做小吃,賞賜很豐厚。天橋底下那‘花兒張’見過沒有?紮得以假亂真一手絹花兒,去年在太後面前露了一手,得的賞賜三輩子花不完,原先是走街串巷手藝人,現在買了鋪子,收了十來個徒弟,開得可紅火!還有個捏面人兒的……”

林玉嬋聽他如數家珍,腦袋有點暈。

“等等,不是……我沒有手藝啊……”

“可是您這樣的人物稀罕哪!普天下有幾個女人能賺錢?會說洋文?——這些都是手藝!小的跟著老爺也見過幾次太後,放心,不是那吃人的老虎!況且您又是老爺引薦的,老爺是軍機大臣,平時見太後就跟走親戚似的,不緊張,不緊張!”

同屋的幾個華洋修女嬤嬤聽了一會兒,忽有人出門湊過來,說道:“太後確是個好人。鹹豐十年兵禍過去,為與教會修好,太後特特撥了款子修繕南堂,還親自來巡視,贈了我們很多禮物呢。”

林玉嬋愣愣地聽著,歷史觀有點刷新。

考試卷子裏要求“評價慈禧”,誰要是這麽答,得不了幾分的!

她畢竟不是活在歷史書中。她撥開心中的各種既定成見,用心聽著旁人的每一句言語。

老仆笑道:“您若真沒這膽子,我倒是可以回報老爺,給您報個急病什麽的。但這樣……不太好,您懂,於我家老爺面子上不好看,而且會讓人嫌晦氣。我看您孤身一個女流進京不容易,今兒以大伯的身份建議一句,這福分錯過了,真真可惜。”

林玉嬋想,從她跟文祥一家數年的接觸當中,文祥算是少數比較靠譜的大清官僚,不會專門坑害她一個無親無故的外地人。而且她現在多少算是和文祥綁定,不能說一榮俱榮,起碼一損俱損。她倒黴了,文祥吃掛落。

對文祥來說,在太後面前提她一嘴,就是對她此行拜訪的最大褒獎。

想通這點,林玉嬋肅立起來,朝那老仆一禮,正色道:“多謝文大人提攜。”

她一個堂堂正正社會主義接班人,還怕慈禧?

當然,想歸想,還是要把她當個boss,萬分慎重對待。

“去是肯定要去的,”林玉嬋笑道,“您都看見我今日活蹦亂跳了,明兒再裝病糊弄,萬一日後讓人抓著把柄,豈不是無妄之災。對了,我年輕不懂事,依您所見,這一趟,我得準備多少錢?”

老仆忙站起來還禮,低聲說:“您是聽民間評書戲文聽多了,覺得那些內侍公公都會一路跟您要錢、不給就穿小鞋兒不是?沒這個理兒。都知道您是小老百姓,寡婦,又是太後臨時召來的,能有多少油水?他們才不耐煩管您要。說句憤世的話,天底下削尖了腦袋要面聖的功利之徒千千萬,他們一出手就是幾千幾萬兩,羊毛從他們身上薅,不是更痛快?”

林玉嬋慢慢點頭,算是受教。

老仆笑道:“貴人事多,總歸不會在你身上耽擱太久。多則幾句話,少則打個照面就讓你退下,也沒個準數。但就算遠遠的一窺天顏,也肯定不會讓你空著手走,這你放心!”

林玉嬋於是放下一點點心,又從老仆的話裏聽出點暗示的意思,笑道:“多謝教誨。要不是您說道兩句,我嚇都嚇死了。”

她想,電視劇演到這種橋段,是不是得給報喜的下人塞點錢?

摸摸衣袋,還好隨身帶著點碎銀子,是買帽子找的錢。她頭一次跟旗人講客氣,也不知道給多少合適,憑感覺摸了塊二兩多重的,袖子裏用帕子包好,齊齊楚楚地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