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第2/5頁)

“阿妹,”蘇敏官輕聲喚她,“回來啦。陪著我。我不鬧了。”

聲線很軟,撩撥人心。從那清澈的吐字中,想得出一張繾綣帶笑的面孔。

她扭身,半開玩笑道:“不信。”

“真的。”他說,“可以忍。”

頓了頓,又放輕聲,很哀怨地補充:“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了。”

林玉嬋臉上火燒,又忍不住笑,忽然又想到不知哪本小說裏看到的細節,不過腦子問:“不會出毛病嗎?”

回答她的是一陣無語的沉默。過了好久,才聽他壓著火氣,給她辟謠:

“不會。”

“誰告訴你的?”

“我是人,不是小狗。”

“前提是請勿打擾。”

她徹底繃不住,捂著臉笑,乖乖回到被窩裏。

蘇敏官果然說話算話,胸膛一起一伏,只拉了她的手,捏一條被子,掖在兩人中間。

“你左手邊的抽屜裏,有刀。”他突然極輕地說,“但有顧慮,隨時可以用。”

林玉嬋脊背一涼,被他這古典的自證清白的方式鎮住了。

再不敢說類似“不信你”的話了。她轉頭看著身邊人那輪廓分明的側臉線條,周身突然有點熱。

她回味方才那短暫的一次肌膚相親,有沖動欺身過去,抱住他,以身試法地驗證一下,這高深莫測的反賊到底何時失控,情濃之時,那雙眼睛到底有多迷人。

但有心沒膽。也就是腦子裏想想而已。

於是很慫的一動不動,努力閉眼睡。

哪裏睡得著。思緒亂七八糟的跳來跳去,從前一晚的社戲、羅漢豆、文思豆腐羹,跳到唐廷樞的公館,到笙歌燕舞的帆船,到那個洋人皮包……

誰讓洋人算計蘇敏官,被他絕地反殺,賠了夫人又折兵,活該。

不過,她立刻又想到,今日弄得這般狼狽,金能亨多半會想辦法報復義興船行……

余光偷瞄身邊的人,想起那句請勿打擾,忍下了出聲的沖動。

他肯定也會想到的。不用替他擔心。

他現在能安穩入睡,就是最好的。

*

林玉嬋睜眼時,看到窗外泛白。蘇敏官正熟睡,臉頰被朦朧的早春霧氣染成白瓷,平靜得像一幅西洋油畫。

身邊劃界的被子早就不知哪去。她莫名其妙地蜷在他胸前,像以前在擁擠的船艙裏一樣,腦袋頂在他肩窩,她自己的雙腳蹭著他的小腿。

感官還沒完全醒,有一種輪船搖晃的錯覺。

她不由臉紅。這床上空了一半,顯然,蘇敏官沒越界,是她自己湊上去的。

壞了“請勿打擾”的規矩。但“打擾”的時候他大概已深睡,總算沒被她弄醒。

她不敢亂動。以前也有過幾次教訓,清晨時分的小少爺,特別不禁撩撥,稍不注意就動情,弄得他很是尷尬。

她閉眼裝睡,直到感到蘇敏官也醒了,勻稱的呼吸聲立刻亂起來。他迅速抽身,在她唇上輕輕吻一下,然後快步出門。

過了好一陣,他洗漱歸來,清心寡欲地叫她:“懶貓。上工。”

林玉嬋一骨碌爬起來,又被他結結實實壓回床上。她咯咯笑,跟他玩了好一陣,總算脫身,半個身子探出去,指尖勾出櫃格裏的紅花油。

“不嫌疼。”她埋汰。

蘇敏官坐在她身旁,乖乖捋開袖子。

昨日的疲憊倦意睡走了一多半,身上確實還有點酸痛。搏鬥出的皮下淤血已經轉青,都沒有傷筋動骨。要不是她提醒,他未必想的起來。

她輕輕在他微微隆起的手臂肌肉上畫圈,又在床上爬幾步,繞到他身後,手掌伸到肩膀處,順著骨節的方向輕輕按。紅花油的辛辣香氣彌散。

他脊背繃緊,搭著她的手背,手指撫摸她的指節紋理。

“身上也有。”蘇敏官忽然說。

林玉嬋微笑著蓋上紅花油塞子。

“小少爺,省著點兒用。”

這謊撒得一點也不走心。昨夜她就摸出來了,僅有的幾處淤傷都在手臂肩膀。他又沒挨打,哪來的軀幹傷。

蘇敏官無話可說,戀戀不舍放下袖口。

林玉嬋打開櫃子,取出那個嵌了鉛彈的洋人皮包。

是時候拆她的“續約禮物”。

“轉讓合約?”林玉嬋看到第一眼就目瞪口呆,“……常勝軍的信?臥槽。臥槽臥槽。他們昨天到底讓你幹什麽了?”

她沒心思組織什麽難以置信的嘆詞,迅速回憶昨晚的兵荒馬亂,等她拼出來龍去脈,心中只剩很貧瘠的“臥槽”。

從這些線索,拼合出了陰謀的骨架。

林玉嬋驀地轉頭,詢問的表情:“所以……以後的申漢航線,不能夾帶難民了?”

蘇敏官拿過那份他假裝簽過的合約,一點點撕碎。

簽合約只是個進入帆船的敲門磚。即便上面的簽名出自他左手,手印也不是他的,但謹慎起見,必須銷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