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第3/4頁)

還是“三千歲”刷臉管用。船商一下子面如土色。他就算手裏提個鍋鏟,也比西洋火`槍嚇人一百倍。

楊老板:“你、你們是……”

林玉嬋飛速思忖,最好別扯上天地會。

既然船商們把她當書寓裏賣笑的,那她也順水推舟,假作蠻橫,對洪春魁喝道:“胡二爺說了,找不到人咱倆都得挨罰。還不快問!”

胡二爺是頗有手段的人販頭子,在上海灘的江湖裏小有名氣,但素來和商界沒有交集。船商們出乎意料,想不出前因後果,都呆若木雞。

洪春魁倒不知胡二爺是誰,但面前這一個個穿金戴銀的富商,放到十年前,他都是一刀一個當肥豬宰了的。眼下金盆洗手,心態沒變,冷冷掃一眼,富商們嚇得稀裏嘩啦。

有人不住瞟洪春魁手裏的刀,後悔不叠,小聲說:“我就說嘛,不能做那虧心事,費力不討好……你看,惹上不該惹的……”

林玉嬋心中狂跳一下,問:“你們把敏官怎麽樣了?”

楊老板趕緊舉手表態:“沒沒沒怎麽樣,不敢不敢,大家同行一場,不會算計他,那不是昧良心麽……就是、就是有幾個洋老爺想跟他聊聊,讓我們大夥出個面請一下……真的不敢害人,若有惡意天打雷劈……”

楊老板越是賭咒發誓,林玉嬋越是心沉,皺眉問:“去哪兒了?”

“洋、洋人的地方,我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哇,姑娘壯士你們尊姓,我們若知曉他蹤跡一定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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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美租界北部,臨江矗立著一座英式鄉村風格三層花園洋房。花園布置精巧,早春的碎花細藤纏繞在歐式小白亭上,腳下一道規整的水渠,引來蘇州河的活水。一個中國花匠埋頭躬身,正在連夜更換新的花株。河邊草地上生了一堆篝火,一群外國男女在燒烤嬉笑。

花園外聯通一個私人碼頭,碼頭外泊著一艘老式古典北海帆船,船體上白漆書著船名,“Dionysos”(酒神號)。

酒神號已經報廢,無法遠程航行,於是改裝成了舞廳音樂廳,就在黃浦江附近漂一漂,成為一艘西式“畫舫”。此時,桅杆上飄著萬國旗,舷窗裏亮著橘黃色的彩燈,艙門內傳來斷斷續續的西洋樂聲。俄而舷窗打開,露出幾張洋人男女的笑臉,姿態放松而閑適。

洋房內部門口的牌子上寫著印刷體英文:

Shanghai General Chamber of Commerce(上海總商會)

這是目前上海最大的商會,吸納了幾十家大小商行——當然都是洋行。他們自認是上海商業的主要參與者,因此組成的商業公會,也不用特意帶“外國”、“僑商”之類的字眼 。

至於中國商人,要想加入這個“上海總商會”,就像女人妄想投票權一樣,根本是天方夜譚,想都沒人想過。

此外,洋房門前還立著各式各樣的小牌子,諸如“海員俱樂部”、“上海板球總會”、“工部局巡捕房樂隊”……

表明這洋樓還是一樓多用,連同外面的帆船,是在滬外僑的一個休閑娛樂的場所。

這些雜七雜八的名牌外側,保護神似的,立著一個最大最醒目的牌子,上書“Foreigner Only”(僅限外僑)。

當然,像上海租界無數建築外面豎的類似牌子一樣,這英文底下的中文可就露骨得多,直接寫“華人止步”。

“……所以,”金能亨經理手杖拄地,高聳的鷹鉤鼻微微一蹙,露出一副傲慢的笑容,“敏官,你是第一個進入此間別墅的中國人,感覺怎麽樣?”

他在西洋人中也屬於高大身材,平時看中國人,從來都是低著三分的目光,舉目所見都是帶毛茬的腦殼和油膩的頭屑,讓他感覺自己置身某種大型畜牧場。

但對這個蘇敏官,他充其量只能平視,不小心就讓他看進自己的眼睛。這種感覺很糟糕,好像什麽志在必得的東西脫離了掌控。眼看蘇敏官脊背挺直,從容地伸手推門,金能亨也忍不住挺了挺胸膛,腳趾在皮鞋裏蜷了一下,覺得自己應該再做一雙稍微高跟的皮鞋。

蘇敏官半垂眼簾,迅速掃一眼四周。

洋商早就流露出兼並義興的意圖,他也多次恕不合作。

本以為洋人還會跟他再鬥智鬥勇三百回合呢,結果人家洋人的思路意外的簡單粗暴:一把槍綁進來,不簽合約不讓出門。

倒也挺符合他們的強盜性格。

不知還有多少華商栽在這簡單粗暴的強取豪奪之下。

這是個俱樂部一樣的小客廳,位於洋樓三層。一側擺著厚重的歐式沙發,墻上貼滿外國人在上海的休閑合影,角落裏還擺了一架鋼琴,壁爐中燃著小團火,木柴燃燒,發出輕微的噼啪聲。

門口聯通一個小酒吧。幾個洋人坐在沙發上,晃著杯中時興的馬蒂尼酒,一個金發陪酒女郎風情萬種,陪著他們放松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