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第2/4頁)

“可不是。洋人是專做慈善的財神爺,”蘇敏官微微冷笑,“他們搬回泰西家鄉的一船船銀子,原來都是憑空變出來的。”

眾人強行尬笑。

其實這些友商說得也沒錯。洋行確實在聯合起來對付華人船運。方法是收購和開放附股——既然打不死你們,就將你們收編,“化敵為友”,成為麾下之臣。

等最後一家有規模的華人船行歸附,洋商便可為所欲為。

“其實早就有買辦向我提出過收購附股。”蘇敏官忽然轉身,嘴角浮起冷笑,一字一字說得清晰,“但我沒答應。今日向諸位揭個家醜:家父闊氣時,也曾是旗昌公司廣東分號的大股東,每年拿著幾萬銀子的分紅。後來突遭橫禍、急需資金周轉,想要變賣股份取出分紅,旗昌的洋商卻三推四阻,搬出無數西洋法令,最後只兌現了實際價值的三分之一。諸位,看在以往合作的情分上,蘇某奉勸一句,還是要給自己找個退路,莫將全部身家寄托在洋人的良心上。”

這番話猶如一陣凜冬寒風,吹冷了席間的煙酒。

眾友商張口結舌:“不、不會吧……你一定記錯了……他們是重信譽的……”

“你們在附股之時,可曾檢查過洋行的資產負債借貸表?我猜沒有,因為工部局沒有相關法令規定洋行必須出示這些東西。”

蘇敏官說完,撂下一眾瞠目結舌的退休老頭,彎腰掀簾,走出船艙。

浪費了他半個鐘頭,還染一身煙味,她肯定會嫌……

忽然,他腳步頓住。後腰間被頂了什麽硬硬的東西。

“蘇老板,來都來了,別那麽著急走呀。”楊老板新換的保鏢貼在他身後,陰沉沉說,“好容易請得大駕光臨,不如再多見幾個朋友——等等,聽我說完。我知道這外頭有你的人,動動手指就能把在下大卸八塊。但今日春社,難得一次熱鬧,萬一驚擾了百姓和貴人,旁邊這麽多官兵,可也不是幹吃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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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嬋被一船艙的煙味熏得皺眉,撩起眼皮,靜靜打量那幾位退休船主。

都笑眉笑眼,一副和氣生財的樣子。

但那笑容中藏著心虛,不需要多犀利的眼睛,就能看出來。

“嗯,這位,”一個眼中精光四射的胖商人掐滅雪茄,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問,“冒昧請教,是敏官什麽人?雖說他朋友多,但他去哪兒是他的隱私,不好隨便告知陌生人的……”

“股東。債主。” 林玉嬋坦然說,“蘇敏官欠了我八千兩銀子不還,我尋個人還得向各位報戶口?”

管他別人怎麽猜。明明看到蘇敏官上了這條船,眼下人影不見一個。問附近的義興船員夥計,沒人注意到異常。

蘇敏官自從接任金蘭鶴之位以來,不靠譜之處多矣,但這種丟下眾兄弟憑空消失的做派,還是破天第一回 。

她今天非得問出備細不可。不管這些商人腦補出什麽桃色秘聞她也認了。

眾船商壓根沒把她當回事。博雅公司和他們的業務完全沒交集,從沒接觸過;“義興商會”雖然小有名氣,但加盟成員多是做大宗商品的,沒幾個運輸業,因此他們也不知道林玉嬋是哪根蔥。

船商們見這小姑娘年幼而俏麗,第一反應,把她當成哪個書寓裏的小先生,方才蘇敏官賴在船上不想過來,多半貪的就是因為她。

有人暗地裏評估姿色:難怪敏官貪戀溫柔鄉,差點就沒能請過來。

大家照舊喝酒抽煙,笑眯眯的敷衍:“敏官啊,多半被哪個新人給勾走啦。等他回來,你向他多討點銀子就行了,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俏麗的小姑娘手掌一翻,握了一把小巧的胡桃木柄手`槍。

槍口直對那個控場的楊老板。

“別跟我廢話,”林玉嬋冷冷道,“快說。”

不料眾船商也是見過大世面的。如果換個八尺大漢威脅一下,可能還會趕緊服軟;但這麽單薄一個姑娘,這麽小巧一把槍,在他們看來實在是威懾力有限。

那楊老板只驚嚇了那麽一兩秒,反倒笑了,把“美女持槍”當情趣,站起來道:“好啦好啦,我們怕了。你知道怎麽開槍嗎?洋槍危險哦……”

一邊說,一邊伸手,想把她的槍給取下來。

林玉嬋:“……”

楊老板是輕敵,可他上來就奪槍,輕敵得歪打正著。

周圍密密麻麻幾百艘民船,戲班子還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給她一萬個膽子她也不敢扣扳機啊。

林玉嬋驀地抽回雙手,叫道:“洪大哥!”

一個灰色人影閃進船艙,眾人尚未看到他面孔,就莫名覺得遍體生寒。

洪春魁提著剛才那切豆腐的刀,指著眾船商,大大咧咧地相面,似乎是想從中挑一個順眼的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