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第3/4頁)

林玉嬋也自覺收獲良多。

彌補了信息上的劣勢,上海的中小華商們逐漸開始對市場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碼頭上,若是洋商的收購價過賤,大家也有信心說:“不,再等等”。

商會加盟人員雖然是少數,也簽了保證書,不會將情報外泄。但他們的決策和態度,也會潛移默化地影響別人。在各人自掃門前雪的上海商界,只要有幾家、十幾家商戶統一行動,就能化成一道足以影響市場的力量。

林玉嬋不太了解其他大宗商品的規律。但短短兩周過去,她覺得各地的原棉收購價格,似乎差得沒那麽離譜了。

也沒有出現某地大漲、某地大跌,這種明顯的背離。

樣本量太小,也不知是不是商會情報的效果。

距離“華商拿回定價權”,只是千裏之行第一步。

但林玉嬋十分確信,商會的存在已經引起了嗅覺靈敏的洋商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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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抱團,還是排外?中國人的神秘商會引發疑雲》

林玉嬋捏著最新一期的《北華捷報》,冷不丁看到這樣一篇短訊,心裏一咯噔,不覺停下了翻譯的思路。

身邊眾人催:“蘇太太,怎麽了?報紙上說什麽了?”

林玉嬋蹙了眉,一邊往下讀,一邊慢慢譯出了內容。

“有洋人記者發現了我們這個新成立的商會……他宣稱,曾經到訪商會,試圖了解些具體情況,但是被人趕了出來……剩下的內容大多是質疑,說咱們中國人行事隱秘,不與外界交流,對外國人抱有敵視的態度……這個壞習慣顯然被帶到了商會……這個排斥外國人的商會,不知會何去何從……總之,語調不太友好。”

她驀地擡眼,問道:“我不在的時候,可曾有人驅逐外國記者?”

記者吃了閉門羹,以筆為刀,立刻回去寫了一篇夾槍帶棒的報道,暗示“義興商會”的排外性質。

這才會有洋商“慕名而來”,在門口指點咒罵,把義興商會當成了專門排擠外商、惡性競爭的組織。

頭疼。

商會初成立,也制定了基本的行為守則。但那都是幾位資深理事憑著經驗,照搬下來的傳統中國商會制度。暫時沒有“如何對待洋人記者”的條款。

一群加盟戶和理事也一頭霧水:“沒有啊。沒有外國記者來過啊。”

林玉嬋更疑惑。難道是有人造謠?

雖然她心裏有準備,這個中國人的商會遲早進入洋人的視野。但萬沒想到,竟然是以這種方式,而且這麽快。

她讀到最後,看到了這篇報道的署名,胸中一口老血。

E.C.班內特。

林玉嬋哭笑不得,站起身,嚴肅問:“這裏可曾來過洋人女子?”

她這麽一說,有幾個人當即恍然大悟。

“對!那日我們幾個絲綢商在此小聚,有個洋閨女非要進來看,說的洋文我們也聽不太懂。但商會有規定嘛,裏頭的情報都要保密,不能隨便讓人進不是?我們就好說歹說,把那洋閨女請走了。她生氣也沒用,不許看就是不許看!——你說這洋人也真是閑,什麽都要湊一鼻子,也不知自己討人嫌。當咱們中國人是任人參觀的猴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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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個義興商會!”康普頓小姐撂下點心,氣鼓鼓地對林玉嬋抱怨,“上周我來喝茶的時候,你不在,保羅陪我們聊了一會兒,說到這個新成立的中國人商會,說得天花亂墜,很厲害的樣子。我就慕名過去采訪。我發誓我並沒有帶著偏見,實在是他們態度太差……”

好說歹說,連哄帶騙,林玉嬋總算弄清楚,康普頓小姐為什麽會寫出一篇敵意濃濃的報道。

從常保羅口中聽到了獨家信源,立志做英國第一位女記者的康普頓小姐肯定不會放過這個選題。

於是幾天之前,她帶好紙筆,來到義興商會打算了解一下情況。當時林玉嬋不在,幾個絲綢商人正在裏面小聚。看到一個洋閨女來訪,嗚哩哇啦說著洋文,都沒帶通譯,誰也聽不懂,當然不能讓她隨便進,幾句斥責,給趕出來了。

在康普頓小姐看來,她都表明記者身份了,也承諾會客觀公正地撰寫新聞報道,料得這些中國人會馬上把她請進去。誰知大門拍臉,不到一分鐘就被趕回大街上,這氣能順嗎。

她想,肯定是這商會有鬼!

於是,先入為主地形成了“商會排外、蠻橫無理”的印象。這就寫了一封以批評為基調的稿件,揣測這個商會對外國人充滿敵意,說不定天天聚在一起研究怎麽算計洋商。

“露娜,”康普頓小姐最後義憤填膺地總結道,“跟你相處久了,我都快忘記普通中國人對我們外國人有多大的敵意。我努力地擺著一副笑臉和他們打交道,可他們依然排斥我、歧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