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第2/4頁)

粗重的呼吸撞進她耳膜。熾熱的手心扣著她腰肢,動作開始失控,男人的力量輕松築起一道牢籠,裹住那甜美而脆弱的小鳥的翅膀。

他腦海中劃過許多淺薄的、貪婪的、狹隘的念頭。都是姑娘家大概窮盡想象也猜不出的。

他將它們一一過了一遍,然後掃進心中的冷宮。只是閉著眼,一遍遍吻她烏黑柔軟的額發。

即便克制如此,身上的人還是本能地感到危險,喘息著用力推他,人仰馬翻的掙紮出來,通紅著臉,撲在欄杆上,把自己上半身掛在外面,無助地看著那陡峭濕滑的梯`子。

身上升起奇異的熱度。雨點撲面落在她臉上,風聲輕微嗚嗚著,一陣強一陣弱的掠過她滾熱的臉頰。

黃浦江上百余艘船,百余個了望台緩緩來去。她絕望地想,我剛才在做什麽呀……

這跟她想象中的“早戀”太不一樣!

蘇敏官也退後,整理皺褶的前襟,用力壓著喘息,臉上紅潮褪去七分,垂下眼,睫毛擋住眸子裏漸熄的火焰。

心中激蕩的潮水退卻,露出荒蕪的黃沙亂石。他陡然間無地自容。

雨水淅淅瀝瀝,本應點到為止的一場春雨,今日偏偏拖了堂,吝嗇地從天空裏漏出點滴,沒有結束的跡象。

他現在需要立刻下去跟人吵架,談它十個八個單子。可他卻被困在小小高台,困在露娜的心尖上。

他靜靜靠著濕潤的圍欄,任憑春雨打濕他頭發,水珠掛在發茬上,一滴滴落下,消失在半空。

他忽然開口,說:

“我訂過婚。”

林玉嬋錯愕轉身。他容色寧靜,好像只是隨口評一句天氣。

她低聲問:“在跟我講話?”

蘇敏官極輕微地點頭,轉而看外面雨霧。

她心中驟然一陣慌亂,又莫名酸楚,立刻說:“可以不講。”

“我訂過婚。”他固執地繼續,輕聲說,“我六歲,我父親便給我找了個官家小姐。二品大員的庶孫女。是他溜須拍馬、用幾萬兩銀子砸出來的親事。小姐出過天花,一臉麻子,比我大八歲。同級的官宦人家無人提親,這才便宜我一個商人子。

“我那時還小,但也知美醜。鬧了半個月,跪了半個月的祠堂。他說這是我的責任,是我的命。我是他商行的接班人,終身大事必須能幫得上他的事業,否則……否則養我這個兒子做什麽。

“兩年後,那二品大員卷入漕運案,摘了頂戴,全家充軍。這次輪到他們來求我家,想要將庶小姐提前過門,算我蘇家人,免遭牽連。我爹當然不會讓他們拖累,用了些不太好的手段,迫使對方退了婚。

“大家閨秀,被退婚等於聲譽盡毀。我那未婚妻受此打擊,一病不起,死時十六歲。

“而我家只是出了些錢,安撫了親家,壓下了輿論。過得兩三月,便無人再閑話。”

林玉嬋不覺屏住呼吸,用力抓住欄杆上的小鎖扣,輕輕“啊”了一聲。

蘇敏官朝她寂然一笑。

“我八歲,身上已背了一條人命,做了無數噩夢。後來我自己掙生活,曾去尋過那小姐的墓地,已是亂草一片,墓碑都被人卸走了。我也記不起她姓什麽。

“說來你不會信。那不是我唯一一次訂婚。官家小姐剛去世,我便被安排了第二門親事。好像是個新科進士的獨生女,飽讀詩書,賢良淑德,是個遠近聞名的才女。我父親找人算過,這位親家公遲早做大官,一定會不遺余力地提攜我。

“只是沒出一年,京城就來了風聲,說要對十三行清算。對方明哲保身,決定退親,派人來我家,說了很多難聽話,對我一個孩子極盡羞辱。這婚事於是又告吹。

“我那第二個未婚妻通曉禮義,卻是節烈。家人給她另聘人家的第二日,她開始絕食,到死沒再吃一粒米。

“她和我同歲。由於是年幼夭折,連墓都沒有。”

了望台外的雨霧逐漸清晰,洗刷出對岸的阡陌田野。蘇敏官神色肅穆,朝南而望,垂下眼睫。

他神色忽而有些自嘲,輕輕撥弄自己受傷的手指。她在帕子上打了個漂亮的結。只屬於女孩子那靈巧的手。

“為了這個沒見過面的姑娘,我也開始絕食。我不如她,只堅持了七天。只因我娘急得要跳井,我偷偷起來,喝了米湯。

“我爹於是找人給我算命,結論是小白克妻。破解法門倒也有,就是先納妾,再娶妻。你知道他做了什麽?一日我放學回房,乳娘不見,屋裏多了兩個通房丫頭……你別笑,大戶人家慣常如此,就像女孩子的嫁妝一樣,早早就置辦起來,可以先服侍起居……不過我還是嚇壞了,跑到我娘房裏,又被趕回去。我完全記不清她們的面孔,只記得她們思念父母的哭聲。

“那時我家生意已是一天不如一天。沒多久,家裏便再養不起閑人。我親眼看到她們兩個被教坊媽媽領走,兩個清白人家閨女,那日哭的脫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