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官匪一家(第4/5頁)

去年秋季,王員外和汪正早就將遠超定額的糧草、布匹分別運到了州府府庫和邊軍府庫。鹽引的話,一直拖到今年年初才發下來。

算起來從糧草備齊到如今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年,海北的兩個鹽場都沒有將對應分量的私鹽發出,導致他們遲遲無法外出交易。

“汪大當家這話什麽意思?是覺得老夫故意壓著不放鹽給你們麽?你們不過才等了一年而已。北邊那幾個鹽場,等守支等上三年五載,乃至十年八年也很尋常啊。”

“是啊,畢竟朝廷可以濫發鹽引,但是灶戶們一年也只能生產那麽點鹽,大家都要排著隊呢,不止你們而已。”

縣太爺夾了口菜,順著說道。

聽到這兩位“父母官”居然如此大言不慚,萬達都驚呆了。

“開中法”的意義不就在於利用商人的積極性,調動各地的經濟發展麽。

結果各地州府拿了別人的糧草,不給別人食鹽,商人們被困在邊境無法回到內陸繼續交易商品。

長此以往,商人的積極性被打擊,違背了開中法只是結果之一。

更加嚴重的是,官方的食鹽買賣因此被拖延,各地通過正常渠道買不到食鹽,或者食鹽價格因此上升,很快就有私鹽來彌補這個空缺。

果然,盧老爺之後的話語,就印證了他的想法。

“反正汪大當家該收的‘余鹽’都收了。不耽誤你們做買賣。”

所謂“余鹽”,其實就是私鹽。

在各地海邊煮海作鹽,包括內陸自貢井鹽的民戶們,被稱為“灶戶”。

灶戶們也是世代承襲的,他們歷來不種地,只負責生產食鹽。將生產出的食鹽按照定額上繳給官府,這一部分就是日後的所謂“官鹽”。

那麽上繳後多余的食鹽,就是所謂的“余鹽”了。

多余的鹽去了哪裏?

自己吃是肯定吃不光了,自然通過某種渠道進入了市場,成為了歷朝歷代嚴令禁止,卻屢禁不止的“私鹽”。

王員外和汪正,一個有專營課鹽的“鹽引”,一個負責收買灶戶手中的“余鹽”。

到時候,兩邊一起運作,官鹽摻著私鹽賣。

因為拿著正兒八經的照牌,官府想要打擊都打擊不起來。

所以在大明朝能做私鹽賣買的,絕對不是綠林草莽,而是手眼通天的各地世家大族。

十多年前的汪正趁著國本不穩,“土木堡之變”“奪門之變”相繼發生,官員無暇南顧之際,漸漸接觸到了這門生意。

在在廣西逐步做大,到如今則是一家獨大。

十多年間,潯州府的知府和縣令走馬燈似得轉換。有些願意和他一起共同鉆研這門生意。

至於不願意合作的……山上的叛軍和盜匪們,可不是講道理的人啊。

廣西這邊,地方官的傷亡率比北邊重鎮可要高多了。

當然,汪正也不是傻子,如果他真的敢自起爐灶,單獨販賣私鹽。估計剛走出嶺南,就被官兵給圍住了。

汪家的商隊再有能耐,也幹不過朝廷的正規軍。

“盧老爺,明人不說暗話。您在這買賣裏頭也有抽成。我們拿不到鹽,食鹽出不了廣西,也影響您的進項啊。”

汪正眯起眼睛笑道。

這盧老爺的抽成可厲害了,他和王員外是五五分賬的,另外還要單獨抽出一成五分,分別貢獻給知府和縣令。

除了固定的抽成,一年四節,長官和親眷的生辰,兒女婚嫁,乃至死了個小妾姨太太,他們都必須有所“表示”之外。還要投其所好,送上各種古董書畫,姣童美婢,以示“孝敬”。

如今這盧老爺收了錢,卻不給安排鹽場的守支出庫,除了故意拿喬,想要再多分些好處。汪正也想不出別的理由了。

“倒不是老爺我故意為難你們。老爺也有老爺的難處啊。”

盧知府拉過一旁漂亮男孩的手,在胸口摸了摸。

“朝廷有消息,南京組建的討賊大軍,不日就要開拔前來廣西剿匪了。估計就下個月的事情吧。朝廷這次呢,糧草擺明是不足的,多多少少,需要在本地抽調糧草。就你們上次繳庫的糧草數量,還遠遠不夠呢。”

“你們被下家催算得了什麽?老爺我天天被朝廷催呢。”

盧老爺放下酒杯,對著北面的方向拱拱手。

聽到他居然將朝廷機密就這樣隨隨便便說給汪正和王員外兩個商人聽,萬達和在不遠處假山上蹲守的楊休羨兩人俱是無言以對。

“要不這樣,你們再補上一倍的米糧,我這就讓北海那邊給你發鹽。只要糧草齊備,我寧可不要抽成。怎麽樣?”

盧知府非常無賴地說道。

“剿匪……之前也不是沒有剿過。”

王員外終於有些回過神來了,幹巴巴地說道,“天順八年的時候,打的那麽厲害,也不至於影響守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