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相親失敗

駛往潯州的客船上,覃昌內穿天青色書生道袍,外頭罩著同色披風,頭戴綸巾,腳踏白底方頭鞋,正坐在船艙裏看著手中的折子。

他本身就長得風流俊俏,雖然是個內侍,在皇宮的女官和宮女之中卻是極有人氣。

如今脫去了內侍穿的官服,換上最近蘇州那邊流行的書生的裝束,更是顯得風流倜儻,玉樹臨風。

要說和普通的書生有什麽區別,除了他對待女性的態度比常人來的更加溫柔小意,最明顯的地方,就是身邊帶著的這把佩劍了。

作為從小和萬貞兒一塊長大的夥伴,覃昌從小也是個喜歡舞刀弄劍的。小時跟著萬貞兒一起在禦馬監劉公公那裏學習馬上功夫和劍術,之後兩人更是經常在宮內表演舞劍給小皇帝看。

可能和他身上的蠻族血統有關系,覃昌從小就比別的小內侍來的活潑好動些,也不認生。已經過世的孫太後每每看到他,都戲稱他是個南蠻來的小皮猴。

可他們相比,朱見深從小身體就不是很好。

因為小時候經常受驚的關系,至今半夜裏還有驚懼抽搐的毛病,每次發作,都需要萬侍長在身邊不停按摩安慰,才能睡得安穩。

哪怕現在已經登基兩年,宮內也有了其他的後妃,這個毛病卻是半點都沒有更改。一旦發病,不管今夜宿在哪位娘娘宮裏,都會被送回昭德宮,在萬侍長的撫觸下幽幽睡去。

覃昌遭遇家變,被擄進宮後,凈身成為了內侍。這被子早就不想那些個男女之事了。

只是因為從小跟在朱見深和萬貞兒身邊,一路看著他們走來,知道他們之間有多麽情深義重。每每見此,都不由得羨慕陛下和娘娘的感情深厚,早就超越了身體的情欲,升華為恩情和親情。

在宮裏的每天都是為帝妃情感流淚的美好一天。

一路而來,覃昌在船上不是舞劍,就是翻看這封朱見深讓他特意抄錄下來的《平叛方略》不是之前邱翰林寫的那篇,是之後韓雍韓大統領寫的。

這篇方略被皇帝陛下反復閱讀了數天,後來又吩咐覃昌謄寫下來。

按理說,這種已經擬票批紅的折子,下一步就應該發回內閣和六部執行了。

再不然就是被駁回,徹底棄之不用,到底為止。

但是偏偏這個折子,被陛下留中不發,至少在覃昌出發前往潯州之前,還擱置在陛下的案頭。

這個舉動,就耐人尋味了。

覃昌打開奏折,再一次看著他幾乎都能倒背如流的這段文字

湖廣之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乃積疾成癖也。雍雖未至廣西,然曾攻略於閩越之地,其民其地,與湖廣多有類似。

蓋民之亂者,大致有“三害”。

其一,自開國初,功勛皇親奏請土地掠為私有,加之當地豪強驅民占田。使民或無地可附,或徭役不均,破產敗田,遂成流民之亂。

其二,天順以將,連年天災。閩越、川陜,魯豫流民暴增,流入荊襄、湖廣多地。流民多聚,無計可生,於是動亂頻生。

其三,廣西流寇,自趙宋以來,危害已久。至我朝,流害愈甚。蓋當地官員守備,消極抵抗,隱瞞軍情。乃至官匪勾結,以圖民脂民膏,大發國難之財。上瞞天子,下欺黎民,危害一方。

此“三害”日久天長,積疾難返,如今則一發而不可收拾。遂成我朝東南之大患也。

今,國朝雖固,然則北有韃靼女貞之患,西有河套瓦剌之爭,若西南不平,中原腹地恐危亡矣!

這個韓雍,用詞如此驚悚——“恐危亡矣”。

是說大明朝朝不保夕,即將亡國麽?

難怪被留中不發。

若是下發到內閣六部,豈不是要驚駭到整個朝廷?

這後面一段行兵方略先不談,就前頭敘述的“三害”,已經夠讓皇帝膽戰心驚了。

除去天災一條,實在無可奈何。

剩下的是什麽?

貴戚皇親迫害百姓,還有就是官匪勾結。

這個韓雍,難怪能文能武,功勛卓著,卻又多次被彈劾。

才過四十的年紀,已經是宦海沉浮,幾上幾下——這個人實在是太敢說了!

覃昌頭疼地拍了拍腦袋。

如果沒有估計的話,陛下把韓雍的《方略》“留中不發”,卻沒有在對他的人事任命上有半點動作,恐怕內心已經是承認其“速戰速決”、“其中兵力,直搗黃龍”的策略是正確的了。

既然皇帝不反對,作為主將的趙將軍也不提反對意見,以韓統領的脾性,恐怕之後的戰爭中,就會采取這折《方略》所描述的策略了。

雖然還有兩位監軍太監在兵部,恐怕之後懷恩應該會怕東廠的番子前去敲打一番。讓他們認清事實,不要違背了陛下的意思。

“小國舅啊小國舅,看來陛下故意放你去潯州,就是為了去攪亂那邊的渾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