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顧末澤蹲下身,掰起埋在衣擺裏的臉蛋。

七生不滅花隱了聞秋時的神魂,這個三歲小孩身體內,空蕩蕩的,什麽神魂都看不到,宛如一具行屍走肉。

顧末澤一指按在聞秋時後頸,眸中倒映出青蓮,和幾不可聞的紅色魂印。

指尖一顫:“師叔,”

聞秋時支吾了聲,朝他點點頭。

“這小娃娃是誰?”聞秋時尚抱著顧末澤,頭上丸子被撥了下。

賈棠見錦衣小娃沒被顧末澤推開,暗自稱奇,上前打量一番,曲起指頭,彈了彈對方紮起的頭發。

彈完後,他看到聞秋時捂著丸子,回頭用烏黑眼睛瞪他,小臉蛋小嘴巴,唇紅齒白,生得可愛。

賈棠伸出手,打算摸了摸頭,半路被顧末澤拍開:“莫碰師叔。”

賈棠一頓,眼睛驀然瞪得又大又亮,夜裏涼氣不住往嘴裏灌,好半晌,收回僵硬的手,瞅了瞅朝他挑眉的孩童:“......徒、徒兒失禮了,師父恕罪!”

聞秋時收回視線,松開捂著丸子的手。

右邊發帶散了,淺色發絲垂了下來,他舉起兩只小手搗鼓半晌,沒能束起。

顧末澤見狀:“我來吧,”

聞秋時一臉驚喜,紮丸子都能行,還有什麽是小師侄不會的?

聞秋時乖乖把腦袋伸了過去,一動不動,隨後在賈棠“噗哈哈,像坨......”的笑中,縮回脖頸,準備摸出銅鏡時,發帶被僵硬抿著唇角的顧末澤解開。

“師叔披發就好看。”

聞秋時心領神會,把左邊的丸子也解開了,披著細軟發絲,斜眸瞥向放肆大笑的賈棠。

罪魁禍首,為何笑得這般歡。

賈棠一頓,正努力憋笑,被人從後面打了下:“你又是誰,還不快給我讓開!”

被賈棠隔在一旁的楚天麒怒火中燒,眼瞧燈籠被聞秋時撿起,那麒麟吊墜還在對方腰間晃蕩,他掙脫阻攔的侍從,一拳打在擋在前面的賈棠身上。

他力氣不小,真給賈棠打疼了。

賈棠回身,挽起袖子正要教訓,楚天麒瞧見他,愣了下:“誒,棠哥哥。”

賈棠眯眼一瞧,發現是楚天麟胞弟,沒等他做出反應,楚天麒拽住他衣袖:“棠哥哥你來的正好,我要這燈籠,還有這獸墜,你快給我搶過來!”

賈棠默了瞬 ,一巴掌呼在他腦門上,拍得楚天麒痛叫了聲:“快給......這位小弟弟道歉!你是惡霸嗎?!”

楚天麒捂著頭,含淚怒道:“我不喜歡你了!”

他扭過身,對那些好似沒發現他挨打的侍從道:“你們今天傻了嗎?我要燈籠!要麒麟!速速給我搶過來!”

他身後的侍從默不作聲,為首之人低著頭,眸光往旁側瞥了下,有所示意。

楚天麒擰眉望去。

街道人流中,一個白衣身影握著熱騰騰的炒栗子,目光朝這邊往來,不知看了多久。

楚天麒靜了下,露出些許畏懼,但很快硬著脖子“哼”了聲。

他是宗家嫡系小少爺,若非他爹太廢,那些伯伯叔叔在除魔大戰中死的死傷的傷,坐上家主之位的該是他們,哪輪得到楚柏月這分家子弟搶去,如今騎在宗家身上作威作福。

不過哼哼歸哼哼,他與其他楚家人一樣,心底十分敬畏柏月家主,見其穿過人流走來,腳底抹油似的,丟下侍從一溜煙跑了。

聞秋時懷裏多了袋板栗,楚柏月道:“亥時來尋我,我帶你去見古古。”

聞秋時點點頭,楚柏月很快走了,留下一桌飯菜。

賈棠嗅著香味,邊抄起筷子扒飯邊一把鼻涕一把淚:“師父,你不知道我以為你死後,哭得多傷心,每日對著你留給我的靈符以淚洗面,你交給我的功課我也一個沒拉下。你不知道顧兄來找我尋你時,我有多高興,簡直高興得跳起來了,別看我現在只顧著吃飯,其實心裏頭......”

“頭”字落下,賈棠一扭頭,發現不知何時,飯桌前只剩他一人了。

“師父!!!”

聞秋時打了個噴嚏,一手提著紅燈籠,一手被顧末澤拉著走在夜市間,走著走著,微微張嘴,吃下一個香軟板栗。

顧末澤:“師叔這靈身如何?”

“難受,”聞秋時低著頭,幽幽一嘆,擡起烏黑眼睛,“你可能不信,這靈身其實是個老祖宗,但就是長不大。”顧末澤一默:“總有解決的法子,何況,至少是人身。”

聞秋時苦中作樂的想,確實如此。

兩人在夜市逛了沒一會兒,板栗吃得差不多了,亥時到了。

顧末澤不便出現在楚家,將紅色魂鈴系在聞秋時脖頸上後,低聲道:“等師叔看完靈獸後,我便來尋師叔。”

聞秋時點頭,邁起小步子去書房尋楚柏月。

*

夜風中,一池青蓮搖曳。

月色倒映在池內,空中飄散著淡淡清香。

“祭壇就在水下。”從書房出來,聞秋時被帶到水池邊,楚柏月擡手布下結界,率先入水,半身浸在池中,雪白袖袍浮在泛起波瀾的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