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⑦

炎拓帶著各色早餐回來,果然博取了一眾好感:這裏頭很多人只認識他、知道是老板,卻沒打過交道,乍然收到關照,不覺都沾沾自喜,還有些受寵若驚,甚至於手裏的早餐都覺得格外香甜。

他重點關照昨天半夜進手術室那位。

那人叫田祥,二十來歲年紀,因為受了槍傷不便移動,熊黑讓他就地養傷,說是工資照支,傷好了再歸位。

炎拓拎了餐袋過去,正刷牙的呂現瞥眼看到,含糊不清沖他嚷嚷:“哎,不能給病號瞎吃,忌辛辣現在。”

炎拓回了句:“這點常識我還是懂的,牛肉蛋花粥,補充蛋白。”

呂現沒再嘰歪,而聽到動靜的田祥趕緊撳動電動病床的開關輔助起身,又拉出小餐板,滿眼的感激之意:能當老板的果然都是高素質,如此平易近人,連餐飯這種小事都這麽周到,熊黑那種脾氣暴躁、動不動就打踹踢人的,這輩子也就是個被人使喚的料了。

炎拓解開餐袋,拿出粥盒,開了蓋放了勺之後擱到餐板上:“自己能吃吧?”

田祥忙不叠點頭:“能能能。”

邊說邊舀了一勺送進嘴裏,味都沒嘗著就猛誇:“太好吃了。”

炎拓笑笑,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昨天的事,熊哥都跟我說了,辛苦你了。”

田祥惶恐地:“不辛苦不辛苦,拿錢了的,是熊哥看得起我、給機會。”

炎拓沒立刻說話。

熊黑這人吧,你說他塊頭大無腦,但因著不怕花錢、講義氣,身邊頗聚攏了一批耍狠鬥勇敢於踩線犯險的小弟,這些人跟什麽地梟、倀鬼搭不上邊,但棘手程度怕是差不了多少。

炎拓給林喜柔這夥人畫過結構圖。

核心是以林喜柔為首的地梟,數量未知,但他懷疑,林伶偷拷出的那張EXCEL表格,記錄的就是地梟的人員分布,編號有缺失,目前進展到017號朱長義——這些人除了熊黑,散布於各地、各個階層、各種行業,像普通人一樣生活。

內環是倀鬼,用聶九羅的話來說,屬於莫名且詭異的變節者,沒有被抓傷過,沒有喪失神智,各方面也挺正常,但就是會為了地梟鞍前馬後、誓死效力。由以上看來,他的父親炎還山,就是一個倀鬼,一個不那麽“倀”的倀鬼。

倀鬼的名單完全是空白的,而正因為空白,他對身邊的每一個人都保持距離、不敢盡信,話說三分,真真假假——反而對著陌生人,更易覺得親切。

外環就是類似田祥這種的了,是人沒錯,但人狠起來,連鬼都要讓道。這部分人,數量未知,人員不定。

畫完結構圖的時候,炎拓覺得自己特別孤單,像一只渺小的、強行想拽下熱氣球的螞蟻,以一己之力,對抗一個龐大且詭異的集團。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進展太慢了,七年過去,幾乎沒有突破,但一轉念,又安慰自己:只要不輸、只要這條身子還立著,再慢都可以,不用求快,畢竟再怎麽快,他的家也回不來了。

……

炎拓收回心神,問田祥:“一直跟熊哥的?多久了?”

領導開始問話了,田祥有點緊張:“我是經朋友介紹,推薦給熊哥的,跟熊哥四年了,去……去年的時候,熊哥給我在公司安排了個位置,很穩定,還給交五險一金。”

炎拓點了點頭:“在公司還習慣?”

田祥點頭如搗蒜:“習慣、習慣。炎……炎先生,我嘴很嚴的,很懂規矩。”

“第一次來石河?”

“二,二次。上次八九月,也來了。”

炎拓一副對上次的事也很了解的樣子:“上次不太順吧?差點鬧出人命,你們多少也注意點。”

他還記得呂現說過,九月頭送來個人,差點死了,肋骨折斷,險些就插進肺裏。

田祥誠惶誠恐:“上次大意了,以為就是個普通露營的,沒想到那麽兇,大家一急,手就重了。”

露營的,那就是隨機抓的人?還把人送來急救……

炎拓忽然想起林伶提到過的、在農場地下二層的經歷。

她說聽到一個男人被熊黑錘擊,還哀求說“跟你們無冤無仇”,而林姨提醒熊黑“注意點,別打死了,要留口氣”。

聽起來,跟八九月這次很像:被抓者都不明就裏,但得是“活著”的,死了就沒用了。

炎拓不敢在某一點上問太多,怕引起懷疑,很自然地轉了話題:“做這種活,得分外警惕,你看你這次……”

他示意了一下田祥的傷口:“聽說還是個瞎子。”

這一下,田祥真是羞臊難當,連要表現得謙恭都忘了,一臉兇悍戾氣,惡狠狠罵了句:“艹,老子就是點背,炎先生你說,有我這麽黴的嗎?瞎子胡開一槍,都能撂中我……”

炎拓淡淡說了句:“沒撂中腦子,也不算很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