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⑨

老刀把車停在稍遠些但方便觀察的地方,這個位置,可以清楚看到大切的全貌。

他給邢深描述:“車停酒店門口了,但是司機沒下車,應該是在接人。”

末了又納悶:“深哥,你都沒聞到,那就不是地梟……螞蚱蹦跶個什麽勁兒啊?”

這當兒,螞蚱已經安靜了,大概是感知到相對距離固定、對方就在附近——它扒拉住右側車窗,單薄瘦削的後背隨著呼吸的變換微微起伏。

邢深說:“不知道,一定有原因。”

老刀還想說什麽,手機響了。

他先掏自己的手機,屏幕黑屏,顯然不是,然後反應過來是邢深的手機,忙從扶手箱的凹槽裏拿起來,掃了一眼之後往後看:“深哥,蔣叔電話。”

邢深點頭:“接。”

老刀點擊接聽鍵,然後把手機遞過來。

邢深的眼睛,應付普通日常沒什麽問題,但到底是瞎了,還是有挺多不便之處:大多數人早晚都離不開的手機,於他來說,就是個掣肘——他勉強能接聽電話,但基本分辨不了屏幕內容,所以大多數時候,手機都是放在身邊人那裏。

老刀聽不到通話內容,不過,從邢深的面色來看,似乎不是什麽好消息。

果然,電話掛斷之後,邢深眉心蹙起:“蔣叔說,派去南巴猴頭的那三個人,失聯了。”

老刀猝不及防:“啊?什……什麽時候的事?”

“按照約定,早晚八點和下午兩點聯系,最近一次聯系是昨晚八點。今早沒接通,以為是信號不好或者設備故障,剛過兩點,還是沒聯系上,可以基本確認是出事了。”

老刀難以置信:“那裏頭有狗家人啊。”

在他看來,也不止是他,大家都是這麽認為的:有狗家人在,是最安全的,因為在危險來臨或是逼近的時候,他們可以事先嗅到氣味,進而先一步采取措施——三人梯隊是去打探消息的,本就小心謹慎,再有個狗家人在側,可謂雙重保障,怎麽會這麽突然,一下子音訊全無了呢。

邢深面色很難看:“可能遇到的不是地梟,是倀鬼。”

倀鬼?

老刀恨得咬牙,倀鬼,那簡直就是家賊,太尼瑪難防了:地梟再可怕,身上有味兒,易於分辨;被地梟咬傷抓傷的人,救治無效之後瘋癲失常如禽獸,那也是隔大老遠就能看出來了;唯有倀鬼,跟人一模一樣,背後突然下刀,防不勝防。

不誇張地說,上千年來,纏頭軍毀在倀鬼手上的,比毀在地梟手上的還多,打個不合適的比方,鬼子可恨,漢奸更可殺,所以一直以來,纏頭軍的做法都是:梟可伏,倀立殺。

那意思是,地梟還能收伏來為己所用,倀鬼麽就格殺勿論吧。

但那是在古代,現在你殺個倀鬼試試?世人眼裏,那就是在殺人啊。

……

大切那頭有動靜了。

有人從大堂裏出來,跟大切司機打了個招呼之後,自己啟開後備箱,把行李放了進去。

不明就裏的,只會以為是網約車接單:這場景,酒店門口,一天得發生個百八十回。

但老刀的血一下子沖上了頭,齒縫裏迸出一句:“深哥,是那個倀鬼,炎拓。”

***

炎拓收到電話,匆匆收拾了行李下樓。

剛出酒店大堂,就看到熊黑在車內沖他招手。

炎拓徑直過去,放好行李之後,折回坐進副駕:“怎麽突然讓我挪地方?”

熊黑說:“林姐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你一個人留在酒店,讓我接你去阿鵬那邊。”

阿鵬是熊黑的小弟。

炎拓隨口嗯了一聲。

想幫林喜柔做事很難,因為她不缺人,經營太久,一切都運行得成熟有序,即便把自己磨成針,也植不進這塊沒縫的鐵板。

而且,還不能引起她的警覺和懷疑:你好好做你吃喝不愁的公子哥不就行了?為什麽突然要幫我做事?為什麽對我的一切這麽熱衷?有什麽目的嗎?

他只有一個人、一條身子,經不起失敗,一切都必須自然而合理:他不能做針,得當不引人注意的潮氣和水漬,一點點附著在鐵板上,紮根成銹,一層又一層地往裏侵蝕。

只有當林喜柔像習慣呼吸一樣習慣他的無時不在,習慣在點數“心腹”時想到他,他才能逐步推進滲透。

他在林喜柔面前盡量不主動,就好比前一陣子去農場的那個晚上,林喜柔不喊他,他就待在車裏不動。而在熊黑這些人面前,卻刻意熱衷而鉆營,以謀求他們有意無意的助推。

上一次,林喜柔帶人進山,讓他留在外圍,安排接人。

這一次,他依然留在外圍,林喜柔卻派人來接他、去阿鵬那邊——雖然阿鵬也不算什麽核心角色,但總比他更靠近秘密。

所以,他有進展了,得更小心才是。

車子啟動,炎拓把車窗啟開一條縫,看縫隙裏的那線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