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夜行王府(第2/2頁)

容呈眼眶發酸,將予安抱入懷裏,聲線微顫,"我來了,你還不醒嗎?"頭頂傳來潘太醫的聲音,"我來替他施針。"

容呈讓開了些,看著潘太醫將銀針紮入予安的人中,懷裏的人眉心微皺,似乎被疼醒了,片刻後,睫毛微動,緩緩睜開眼。原本清澈的雙眼如今卻像一潭汙水,渾濁不堪,摻著血絲,從底子裏腐爛開來。二人四目相對。

予安眨了眨眼,豆大的眼淚忽然砸了下來,灼燒了容呈的皮肉。

容呈知道他想說什麽,搶先開口,聲音有些哽咽,"是我,你沒在做夢。"

予安發出沙啞發悶的哭聲,他雖病得糊塗,卻知道自己還身處王府,不敢哭得太大聲,壓抑又痛苦,聲音像從喉嚨裏擠出來似的。容呈心如刀絞,不停摸著予安的臉,恨不得馬上將他帶走。潘太醫見狀,去後面為兩人把風。

予安將容呈的衣裳都哭濕了,他腦子不清醒,體內的毒時而反復,突然意識到容呈不該出現在這兒,忙又讓他走。容呈攥住予安伶仃的手腕,低聲說∶"我今天來,是來帶你走的,我們一起離開這裏,到個沒人的地方去。"予安怔怔望著他,睫毛上掛著淚珠。

容呈摸了摸予安滾燙的臉,喃喃道∶"我不會再讓你受折磨了。"

他將予安抱起來,往門口走去,潘太醫卻擋住去路,緊張地看了眼窗外值守的下人的影子,低聲說∶"龍伎,出宮之前你說過,只是來看看他的"

容呈面無表情道∶"我不能放他一個人在這裏。"

潘太醫壓著嗓子,著急地說∶"這裏可是王府,你怎麽將他帶出去?"容呈管不了這麽多,就算是死,他也要拼力把予安帶出去。就在兩人爭執不下之時,外頭忽然傳來一聲—參見王爺。

"屋裏有人?"紹南王來到柴房外,見裏頭亮著燭火,問門外值守的下人。下人如實稟告,"是宮裏的太醫來了。"

紹南王眉頭微皺,他伸手推開柴房的門,只見潘太醫站在門後,他頓了頓,聲音微沉,"潘太醫怎麽來了?"潘太醫行了個禮,"臣回府時路過王府,正好來看看患者。"

紹南王注意到柴房裏還有一個人,穿著太醫的官服,背影瞧起來有些眼熟。下一刻,潘太醫的身子便擋住了紹南王的視線,他眼神沉了沉,多了幾分懷疑。潘太醫故作鎮定,硬著頭皮說∶"王爺,借一步說話。"

紹南王看了眼背對著他的男子,心裏閃過一絲異樣,卻無論如何都捕捉不住,沒多想,與潘太醫去了院子裏。待腳步聲走遠,柴房裏的二人出了一身冷汗。予安不敢再冒險,他推了推容呈,做出走的口型。容呈認真道∶"要走一起走。"

予安用力搖頭,通紅的眼睛像要哭了似的,推著容呈把他往外送,比劃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容呈怎會不知,可他放不下予安,這是從小陪他長大的人,無論死了多少條命,都比不上一個予安。就算死,他們也要死在一起。

予安眼淚掉個不停,見容呈如此固執,他顫抖的雙手捧住容呈的臉,突然吻住他的唇。

眼淚是鹹的,苦的,苦得容呈幾乎落淚。

容呈心裏發顫,猶如山谷崩塌,砸在他心頭上,回音繚繞。予安抓著容呈的手,在手心裏寫下四個字——好好活著。

最後一筆落下,予安用盡全力將容呈推開,苦笑著比劃道——到時候我去找你。

容呈紅著眼,眼淚始終沒掉下來,他咬緊牙關,看著予安哀求的眼神,終於起身離開柴房。他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予安沖他笑,眼裏含著血般的淚,容呈閉上眼,指尖深深掐入了皮肉,傳來徹骨的疼痛,快步離開。予安癡迷地望著容呈遠去的背影,喉間一股血氣上湧,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容呈假借取藥之名,避開紹南王和潘太醫離開了後院,他匆匆往王府門口走去,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尖銳跋扈的聲音∶"站住!"容呈身子一僵,繼續往前走,身後那人再次喊住了他,"我讓你站住!"

容呈閉上眼,緩緩停住腳步,他回過頭,只見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男子站在身後,狐疑望著他,那張臉稚氣又漂亮,像開在刀尖上的曼陀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