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隱隱可見的結界將所有的喧囂都隔絕在外,房間裏靜得聽不到一絲風聲。

木逢春握過風繾雪的手臂,見腕間傷口深可見骨,其間依稀浮有金光,附血肉而生,如同揮之不去的水蛭,不由內心大慟,又有悔意滔天席卷,悔自己為何分明早就知曉小師弟的懼怕,卻一直未曾放在心上,竟讓他平白遭此酷刑。月映野站在一旁,亦是難熄心中怒火,他周身彌漫殺機,忽而發狠:“師父,小雪自幼懂事本分,斬妖除魔從無怨言,幾次三番為護蒼生身陷險境,曜雀帝君如今問也不問,就斷他靈脈毀他修為,實在欺人太甚!”

青雲仙尊微微嘆氣,把目光投向床邊,謝刃卻像是完全沒聽到眾人對話一般,只一味抱著風繾雪,替他將血衣一件一件脫下來,又扯過被子把人牢牢裹住,用自己的臉去貼那冰冷面頰,聲音嘶啞地叫他。

“阿刃。”青雲仙尊見他眉間多有慌亂,便道,“小雪受傷頗重,需盡快回青靄仙府。”

“……好,回仙府。”謝刃抱著人站起來,“我這就送他回去。”

“謝刃!”木逢春按住他的肩膀,“你先冷靜下來。”

謝刃擡頭怔怔看他。

木逢春相勸:“曜雀帝君既然一直在尋找幽螢,那他總有一日會遇到小雪,銅鏡重圓與你無關,亦不必因此自責。”

謝刃看了眼懷中昏迷不醒的人,啞聲問道:“阿雪的靈脈與修為,還能再恢復嗎?”

“想辦法剔除這些金光,就仍有希望。”木逢春道,“小雪現在傷勢極重,你萬不可再失分寸,帝君那頭,我與師父自會想辦法應付。”

聽到“帝君”二字,謝刃的神情明顯一暗,木逢春看在眼中,擔心他會一時沖動,便提醒了一句:“來日方長。”

謝刃斂去眼底鋒芒,垂眸將人抱緊:“知道,我先替阿雪封住傷口,再送他回家。”

原本該是回杏花城的家,過溫馨熱鬧的年,現在卻不能去了,只短短一個下午,就天翻地覆,所有事情都糟糕得一塌糊塗。

謝員外夫婦在家提心吊膽地等著,等著,沒等來兒子,只等來木雀。寧夫人拆開書信草草一掃,氣得夠嗆,又心疼得緊,忍不住便啐了一口:“善惡全憑他一張嘴說了去?”

謝員外嘆氣:“照阿刃的性子,往後怕是不願再追隨帝君了。”

“不願追隨便不追隨,你還不了解兒子,三天不闖禍就手癢,他是胡作非為慣了的,哪裏能忍得了帝君那般嚴苛的要求,照我來看,早些走了反而是好事。”

“哪裏還能輕松脫身。”謝員外憂慮重重,“你忘了,燭照劍魄還在阿刃的靈脈內,那可是帝君親手鍛造的劍。”

寧夫人被問得啞然,這個新年,整個修真界正大肆慶賀著帝君與劍魄的重逢,恨不能將此佳話刻上豐碑。謝刃的名字也早已與燭照牢牢捆綁,人人都在翹首以盼,盼著燭照與少年的無間配合,盼著數千年前的降妖傳奇能再度上演。

這些還只是虛名,更切實的,倘若謝刃不願再追隨帝君,那燭照劍魄……寧夫人想得火起:“你說它十幾年前不找東不找西,怎麽偏偏就找上了我家阿刃?”

“燭照劍魄又無過錯,錯的是上頭那位。”謝員外揣起手,“你先別上火,事已至此,只希望小雪無恙,阿刃也能順利度過這一關吧。”

青靄仙府中。

風繾雪睡得昏沉,若不是渾身鈍痛實在難熬,他覺得自己八成還要再睡上三五月。睜開雙眼時,床頂一串竹鈴正被風吹得微微晃,紗幔層層低垂,覆在床邊趴著的人身上。

他慢慢地擡起手,用指背去蹭那微涼的側臉。謝刃猛地一驚,擡頭見風繾雪已經醒了,趕忙爬起來問:“阿雪,你怎麽樣?”

風繾雪費力打量他:“你怎麽狼狽成這樣?”

“……我沒事。”謝刃道,“這裏是青靄仙府,仙尊守了你一夜,現在去看藥了。”

風繾雪想要撐著坐起來,卻使不出力氣,他看著自己腕間的白紗,愣了一會兒,依稀想起昏迷前的事情,便問道:“我的所有靈脈都斷了嗎?”

謝刃聽得心一疼,攥住他綿軟的手指:“仙尊說讓你先將身體養好,而後再想辦法剔除金光,到時候修為會慢慢恢復。”

風繾雪扶著他,勉強靠穩在床頭,一張臉白得幾乎透明:“師兄呢?”

“二位上仙都在,早上剛來看過你,現在去了藏書閣。”謝刃道,“古籍中或許會有應對之法。”

風繾雪點頭,手指勾著他的袖口:“都留在仙府,哪兒都別去,師父,師兄,還有你,尤其是你。”

謝刃沒說話,只是將他的碎發撫整齊。

“阿刃。”風繾雪固執,“答應我,別去找他。”

謝刃眼眶染紅,俯身將人整個揉進懷中:“對不起,是我能沒護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