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烈火將天穹與濃霧一並染成血色,大地裂紋中巖漿湧動,似一條條暗紅色裸露的血管。滾燙空氣幾乎要灼傷皮膚,連璃煥與墨馳也不得不躲到別處,先暫時喘口氣。

九嬰看著紅蓮烈焰中的少年,無可避免地想起了千余年前那把燭照神劍。謝刃握緊逍遙劍柄,總結出了一個規律,他發現前後打的這兩顆腦袋,在看到自己的火光後,都會不自覺地伸手去摸脖子,而後便會越發怒火滔天——估摸是穿越上古,摸到了脖子被砍斷的那個瞬間。

謝刃其實是不介意出一份力,讓這妖邪再重溫一回舊夢的,但落梅生的頭又不能隨便砍,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翻身騎上鐵虎獸,驅使它騰空躍起,再度一起沖向九嬰!

飛雪與火光匯聚成一條巨蟒,逼得九嬰後退數十步,余光瞥見風繾雪站在屋檐下,正欲出手,已被謝刃飛起一腳踹上後背,還要指著鼻子怒罵一句:“老色鬼,再看小心我摳你眼珠!”

風繾雪:“……”

他其實一直在等九嬰過來,手中的符咒已經快攥得發燙,但架不住謝刃實在防得太過滴水不漏,恨不能用烈焰在房檐四周畫個大圈。逍遙劍裏的紅蓮心燙得如驕陽烈日,插向地面時,帶得巖漿似沸水往外噴濺。九嬰禦劍騰空,更多的霧氣從四面八方聚攏,腥臭難聞,如許多冰冷滴水的舌頭,將空氣也要舔盡。

璃煥與墨馳呼吸困難,想要禦劍,卻像是被千斤墜捆住了腳踝,只能回頭急叫:“阿刃!快帶著風兄躲開!”

話音剛落,鐵虎獸就沖了過來,將兩人一頭撞向遠處。謝刃也被霧困住了,他一邊揮劍掃出火光,一邊試圖在越來越高、越來越濃的黑霧中找到風繾雪,大聲喊道:“我看不見了,你們先走!”

風繾雪等的就是這看不見!另一頭,璃煥與墨馳一動不動趴在地上,像是已經被撞暈了,於是他飛身沖上高處,裹著浩瀚靈力劈海一掌,直打得九嬰頭顱再度凸顯!又趁著對方還沒反應過來,單手在落梅生胸前一抓,兩根手指恰好摳住眼眶,將那顆腦袋生生拽了出來!

九嬰憤怒地張開嘴,牙齒焦枯肮臟。風繾雪覺得自己此生從沒見過這麽惡心的玩意,也不太能忍受,整張臉煞白,全靠斬妖除魔的本能才沒有扔掉,拽著那茅草一般的頭發往樹上狠狠一砸,“砰”!扁了。

扁得還很徹底。

黑霧逐漸散開。

謝刃從地上撿起佩劍,踉蹌跑到風繾雪身邊:“你怎麽樣?”

風繾雪臉色還白著,他雖然已經擦幹凈了手,但那種軟綿作嘔的觸感還在,暫時說不出話,眼眶也是紅的,被火熏紅的,因為方才的煙實在大。

璃煥與墨馳此時也醒了,兩人看著趴在地上的落梅生,以及落梅生身邊那顆醜陋肮臟的頭……扁頭,暫時還顧不上吐,驚愕地問道:“他是怎麽死的?”

謝刃搖頭:“不知道,我方才也被黑霧困住了。”

風繾雪解釋:“是鐵虎獸,它的驅動全靠仙甲機關,所以並不會受到黑霧影響。”

謝刃取出金籠,將那顆頭裝進去,見上頭果然結了一層幽藍色的冰霜。

璃煥也同墨馳一起來看著傳說中的上古第一妖,結果雙雙被惡心到了,這眼眶稀爛的,都已經被埋成這樣了居然還要強行出土興風作浪嗎?

謝刃拍了拍鐵虎獸的腦袋,轉身又將昏迷的落梅生扶起來,從袖中取出靈藥喂他服下。

片刻之後,落梅生緩緩蘇醒,他精疲力竭地靠在樹上,胸口微微起伏,腦中一片模糊,只覺是做了一場大夢。渾濁的雙目一一辨認著眼前人——謝刃、璃煥、墨馳、風繾雪,還有……他看著倚門而站的紫衣少女,嗓音嘶啞:“紫英姑娘。”

紫英擦掉臉上的淚痕,輕輕走上前,

她的魂魄已經出現裂痕,卻依舊行了一禮:“梅先生,我這回真的要走了。”

落梅生愧道:“是我對不住你。”

紫英道:“梅先生沒有錯,錯的是我,但我的錯也不在喜歡上了先生,而是錯在不願聽父母勸阻,沖動離家。不過現在說什麽也遲啦,好在先生已經替我報了仇,又讓我在無憂城裏過了幾年的日子,現在就放我回江南吧,雖說殘魂維持不了太久,但就算要散,我也想散在故土。”

落梅生答應:“好。”

紫英像是松了口氣,又笑著看了眼身後的四人:“多謝。”

說完這兩個字,還沒有等到回音,她的魂魄便再度散了,只剩下殘破剔透的一小片,似楓葉般輕輕落在落梅生滿是臟汙的手中。

風繾雪道:“雖說被你囚禁數年,但紫英姑娘依舊選擇了讓你送她回鄉。”

落梅生攥住掌心,痛苦道:“她是我此生唯一的愧與悔。”

謝刃實在看不過眼,上前罵道:“人家姑娘喜歡你,是想要你同樣的喜歡,你若不肯給,直接說明白了便是,誰稀罕什麽愧與悔了?而且你要愧就愧,要悔就悔,為何還要專門建一座監牢來強迫紫英接受你的愧與悔?無憂城看似為她而建,實際全是想讓你自己更好受些,這算哪門子的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