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風繾雪皺眉:“崔浪潮。”

他方才正在做夢,還是個很不錯的夢,夢到自己帶著謝刃一道回了青靄仙府,兩人一同在樹下寫詩,文思如泉湧,先寫好大一棵樹,再寫好大一塊冰,一首兩首三四首,直到宣紙如飛雪覆滿草坪。

謝刃看起來也很高興,將詩篇仔細撿起來,轉身剛要說話,一個看不清臉的人卻突然鉆了出來,大喝一聲:“你倆看什麽呢!”

然後夢就碎了,雪一般的詩也化了。

崔望潮十分警覺地後退兩步:“啊?”

風繾雪說:“你好吵。”

崔望潮:“……”

他悄悄退到金泓身後,免得被揍,或者又被訛去值錢家當——按照對面兩人的理直氣壯程度,怎麽覺得腰間浮萍劍也岌岌可危呢,不如還是回家,去什麽鐵山。

風繾雪卻沒有再理他,繼續裹著毯子閉目養神。崔望潮松了一大口氣,回到篝火邊後,又偷摸納悶地問:“他今天怎麽這麽好說話?”

金泓再度氣悶:“怎麽,你還被打上癮了?還有,你睡得好好的,突然跑過去吼什麽?”

崔望潮有苦說不出,總覺得提《畫銀屏》只會顯得自己更缺心眼,還不如不提,便道:“我以為他們背著我們,又在商議進鐵山的事,就想偷偷跟過去聽聽。”

金泓道:“你管那一嗓子叫偷偷?”

崔望潮:“……聲音稍微大了點。”

金泓覺得自己不能再說話了,否則容易氣出毛病。

崔望潮也趁機裹住小被子,趕緊裝睡。

另一頭,風繾雪喝了半盞溫茶,夢裏的恍惚感才消退些許。

謝刃在他面前晃晃手:“你在發什麽呆?”

“我夢見你在陪我寫詩。”

謝刃表情一凜,是嗎。

風繾雪繼續道:“你還將我寫的所有詩都收了起來,剛要說話,就被人一嗓子吵醒了。”

謝刃一臉正色:“崔望潮怎如此不識趣?竟然打斷我說話。”

風繾雪問:“所以你剛剛要說什麽?”

謝刃:“?”

風繾雪繼續看著他,等答案。

謝刃將毯子仔細拉高,兜住對方的下巴,很熟練地哄道,當然是要誇你的詩寫得好,對了,都寫了什麽,你還記得嗎?

風繾雪答:“好大一棵樹。”

謝刃咧嘴一樂:“嗯,我猜到了。”

並且在心裏暗想,將來你若要開宗立派,名字都是現成擺著的,就叫好大一個宗!

風繾雪:“你笑什麽?”

“笑你寫的詩唄。”謝刃坐得離他更近一些,“還困不困,再睡會兒,我還有三頁書就能看完。”

風繾雪靠在他肩上,看著漫天星河發呆,過了一陣覺得無聊,便問:“你經常做那個洪荒斬妖的夢嗎?”

“也不經常。”謝刃合上書,“我這人,白天想什麽,晚上就會夢什麽,不過有一個夢例外。”

“是什麽?”

“我經常會夢到一座孤城。”

一座被厚重積雪覆蓋的城,冬陽慘淡狂風亂舞,黑雲在遠處壓成一條線,巨石如機甲般四處隆隆滾動。玄色城墻高聳入雲,數萬只鴉雀盤旋半空淒厲嘶鳴,城門口的牌匾已經很破舊了,舊得看不出字,風一吹就要化成灰。

而風繾雪也親眼見過一座同樣的城,位於終年酷寒的北境。

他並不知道為何謝刃會夢到凜冬城,只能猜測或許是因為燭照神劍在被妖血淬出精魂後,擁有了一部分記憶,後又將這些記憶帶給了謝刃。

“因為總是做同一個夢,我還特意去藏書樓查過,結果發現在修真界,這種暴雪孤城實在太多了,有天然的,有人為修建的,甚至還有幻境,長得也差不多一模一樣,都是一眼看不到盡頭的白。”

風繾雪接著問:“夢裏都有誰?”

謝刃道:“夢裏只有我,還有一支搖著鈴鐺的商隊,走在最後的是個紮著小辮子的姑娘。”

風繾雪不解:“小姑娘?”不該是曜雀帝君嗎?

謝刃笑著看他:“怎麽,你又要說我不務正業,整天夢姑娘啦?她年紀不大的,也就十歲出頭。”

商隊,紮小辮子的姑娘。

曜雀帝君大戰九嬰的史料中,可沒有類似記載。

風繾雪再度陷入疑惑,若這些不是燭照劍魄帶給他的記憶,那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而在謝刃接下來說的夢境裏,還有一把漂亮的銀色長弓,剔透如幽月,手感如寒冰,搭載著火光熊熊的利箭,先是短暫地照亮黯淡長空,再重重射穿城墻。

“然後我就會被驚醒,也不知道城墻最後倒沒倒,你說我是不是該找個高人算算?看看這夢是會招財還是招禍。”謝刃這陣也不困了,伸著懶腰從毯子裏鉆出來,“再過一個時辰,天就該亮了。”

他打算去弄點水洗漱,卻被風繾雪扯住頭發:“不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