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身熱血

夢中考試與文昌白日評名次, 橫跨了昨夜與今日淩晨,到了白日時,徹底發酵,不論睡沒睡的, 都能和周圍人談上兩句。

談四星連冠, 談秦始皇,談林稚水, 當然, 談得最多的還是林稚水那篇只寫了萬來字的文章。

盡管它作為應試文,的確有頭有尾, 骨架勻稱, 尋常人不細想, 也猜不出來還有後續。然而,天下如此大,才思敏捷的人不少,略一思索就能推測出像這般世界觀, 絕不可能只寫個萬來字的小短篇, 而這種人和親朋好友隨口一句後,好嘛,猜不出來的人如今也知道這篇文章是有後續了。

就住在金光縣的人近水樓台, 一早上來敲門的, 少說有四五十個。

主要是……林稚水這斷章, 斷得忒不地道, 他們又是第一次接觸“穿越”這種奇思妙想,便掀起了一波狂潮。

“林公子,林公子可在?小弟姓賀,是您的師弟, 聽聞林公子升舍試拔得頭籌,特來慶賀。”

林稚水隔著門縫,隱約看到外面是結伴而來的三四人,有男有女,信心麃麃,滿眼的志在必得。

林稚水:呸!什麽慶賀!明明是饞他後文!

沒有人可以叫醒裝睡的人,同理,也沒有人可以叫開假裝沒有人在家的門。外邊敲門一刻鐘之後,發現始終沒人出來,“大概是不在家,或者尚未起床吧。”只好遺憾離去。

林稚水回屋繼續收拾行李。

今晚,他就連夜跑路!

日更是不可能日更的,只有興致來了,隨心填寫,才是一個快樂的寫作人!

——他又不靠這個吃飯。

說到吃飯……

林稚水從床底下翻出家中存款,算好和圖南書院發的月錢等同的金額,翻|墻出門,去尋寇院長。

寇院長正在掃雪。

今年雪深,厚到膝蓋,寇家院中卻無甚積雪,驪駒系在樹下,左瞻右顧,踢踏著風與雪。

老人見到他,摸出袖中素絹,含笑遞過去:“風雪白頭,你是要和老夫比誰更老嗎?”

冰霜結了眼睫,少年胡亂擦臉,仰面露出一個笑,白牙瑩瑩比雪亮,“院長,我是來還錢的。”隨著素絹送回去的,還有一個錢袋子。

寇院長表情復雜:“雖然我早已猜到,但……你何必算得那麽清楚?”

林稚水正色道:“月錢是給認真學習的學子發的,好讓他們沒有被錢財所累的後顧之憂。可我在書院的上課時間,本來就極少,拿月錢,未免開了個不好的頭,日後若有學子考中後,不像我是出去遊學,而打算故意鉆空子,掛個名,月月白領錢,那豈不是和朝廷希望他們上進的心思相悖了?”

寇院長並不覺得這算什麽事,“那學子如果想拿一輩子的前途,換那一年一萬零兩百枚銅板,是此人短視,我又何必多為其費心?”

林稚水搖搖頭,“此前我不說,照舊領錢,只是不想和書院推來推去,我有我的道理,你們也有你們的道理。現在學業已結,我不能占這個便宜!假如你們需要我的名頭作為招牌,引來學子,這錢我拿著也不覺得受之有愧。可是,圖南書院並不需要立典型,吸引人入學。”

寇院長望著少年堅持的神態,只好收下退款。“你要去皇城了,對嗎?”

“對,早點啟程,就不用急趕忙趕地趕路了。”

寇院長慢慢行到樹旁,把掃帚一擱,輕撫驪駒,手勁溫和,舒服得驪駒打了個大大的響鼻,前蹄輕踏殘雪。“這匹馬是為你準備的。”老人回頭,容色溫煦,“你原先用的那匹棗馬腳程不快,用它吧,雖不是什麽汗血寶馬,卻也有些耐力。”

長者賜,不可辭。“那就多謝院長了。”林稚水牽著馬繩,拉著它走了兩步,又利落地翻身上馬,在院子裏小跑兩圈,眼裏浮現出喜意:“的確是好馬,讓院長費心了。”

寇院長大笑,胸腔裏擠出震聲,“林稚水,你這謝來謝去的,哪裏像狂生了。”

馬上少年偏過頭,眼裏倒映的景色,有烈烈驕陽,也有綿綿白雲。他卒爾一笑:“狂生狂的是外人,不屑的是冤仇,什麽事情都要傲慢兩句,那就不是狂生了。”

寇院長好奇:“那是什麽?”

少年笑道:“那是沒眼色,沒教養,是‘惡’而非‘狂’。”

寇院長拊掌:“不錯,你心中既有一條線,對於去皇城,我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以復活鳳凰圖騰這項功勞,只要他自始自終占理,且不囂張跋扈,皇帝便會一直站在他這邊。

林稚水牽著驪駒回家,運氣好,沒碰上人,便又去買了輛馬車,把重劍帶上,木牛流馬系在馬車頭,和那輛驪駒一同拉車。去告別認識之人,便慢悠悠地上路了。

雪滿長道,車馬在路,雪天浩浩一白間,少年的紅衣艷若泉中紅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