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舊日真相

縱使趕走了李路行,李白依然不減郁挫心情。

倚欄坐望宮道,明月謫仙人手執白螺杯,輕擊節拍:“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拔劍醉舞,衣袂流振,欲上青天攬明月。

“長風萬裏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回身一刺,劍皎如鏡,月光與之相隨。如海上飄來,又似雲間飛沒。

“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

且舞且吟中,太白自明月長照的宮道上,瞧見少年攏著紅袍,七分眉眼藏進月光中,與他遙遙對望。

李白笑了笑,劍吟一嘯,收劍入鞘。“我吵醒你了?”

林稚水搖頭:“我沒睡,出來走走。”窺著李白神情,大膽地問:“師父,你有心事?”

李白把氣一嘆,擡手招呼他過來,兩人直接席地而坐。“李家……”他眉心皺成川字,“李家兒郎,怎麽被教成那個樣子了呢。”

林稚水語氣平靜:“八百年了,再清貴的家族,也能變得面目全非。始皇英明神武,不也二世而亡?李家之過,非先生您之過。”

李白當然懂這個道理,可也不妨礙他情感上對此不滿。

“不說這個了。”遂轉了話題:“有一件事,我需得和你說一下。”

“事?”林稚水做洗耳恭聽狀。

李白便詳細說了他如何沉睡,如何聽到有人念《靜夜思》驚醒過來,如何因為白玉京所在位置不對和問話方式出了差錯,將李路行誤認為他。

“白玉京下,是我壽終之地,白玉京方才在此處現行。我出來後,看到他在殿前,詢問之後得到回答,我又看出他並未撒謊,便以為找對了人。”

“我也是直至今日才確定此事。”李白眼中含著愧意:“險些讓你失了機緣,是我之過。”

林稚水猜測,太白先生應當是教他寫詩後才慢慢起的疑心,其中不過十日,從猜疑到確定,這個時速,已經夠快了。林稚水也沒覺得有什麽需要介懷和指責的:“機緣機緣,倘若無緣,再有機會也過門不得入。何況,縱我最終得不到此機緣,難道我就不是我,我就一蹶不振了嗎?它是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我不放在心上,師父也不必放在心上。”

“當真如此?”

少年眼中明鏡,映著月光皎潔:“明月直入,無心可猜!”

——一束明亮的月光照入室內,可鑒我光明磊落的情懷,真真是無疑可猜。

李白撫掌:“我信你!心有明月的林稚水!我早知你性子,必不會對此耿耿於懷。”

但是,該告訴的還是要告訴,該道歉的,也不能因為對方不會介意,就自發省略掉。

“不過。”林稚水清了清嗓子,“師父如果真的愧疚,不如回答我一個問題?”

李白眼中含著笑意:“有些人,嘴上說著不在意,心裏卻記掛著用這樁道歉來換好處。”

這話裏的調侃,就是在暗示林稚水直接問了。

林稚水:“從詩文出現,到如今亦有幾千年的時光,既然詩寫到高處,也能變作人族助力,為何從古至今,都沒人知道呢?”

總不能必須寫到李太白的地步吧?那他還是洗洗睡,把這個當業余愛好好了。

李白笑道:“我還想著你什麽時候能問我,若你不問,我就等你離開白玉京時再與你說。”

林稚水激動地看著李白,手拂下來時沒個注意,重重撞向白玉石,震出一聲悶響。

李白:“會造成如此結果,也只能說是陰差陽錯。就連我,在‘地崩山摧’那件事前,都以為是我自己劍術進步了,臨陣突破了,沒想到詩文去。”

“啊?”

“君子六藝中就有箭術與騎術,君子需能文能武,大多數詩人會念詩,也會幾手劍術——長劍的劍,只是武藝高低而已。我且問你,你在仗劍殺敵時,哪怕興頭來了,高聲吟詩一首,會想過劍更快了不是你進步了,或者殺敵殺上癮了的錯覺,而是你寫的詩嗎?”

林稚水搖搖頭。

“你寫完詩後,除非特殊情況,會隨身攜帶嗎?”

林稚水繼續搖頭。

他隨身攜帶文章,那是因為文章有用,在不知道詩文有用的情況下,放詩文,還不如空出地方多放點文章,說不定什麽時候能救命。

“哪個詩人作詩,不是即興而作?見到戰場就是‘鼓角揭天嘉氣冷,風濤動地海山秋’,看到湖水就是‘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看到鳥兒就是‘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李白:“想要如我這般,恰巧到了蜀道,恰巧有我寫的關於蜀道的詩,又恰巧其中‘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是我那時劍術做不到的層次,再再恰巧,我在殺妖,並且想要殺妖。種種因素累積,才使得我發現《蜀道難》竟然可以助我提升劍術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