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4/4頁)

宮惟其實也想跟徐白單獨待著,但嘴上仍然要虛情假意地客氣一句:“那多不好意思啊,畢竟他倆主持修觀,花了那麽多精力和銀兩……”

徐霜策穩穩地回答:“無妨。錢是我出的。”

宮惟頓時一怔,隨即爆發出大笑。

“徐白啊徐白,”宮惟搖晃著滄陽山財神,忍俊不禁道:“是你告訴長生他們要給我修天道觀的,是嗎?這正殿的布置也是你讓他們這麽做的,對不對?”

――天道觀裏沒有蒲團,沒有神龕,沒有任何能讓人跪拜的地方。大殿正中原本該是神像,此刻卻空空如也,只立著一面巨大的水銀鏡。

世間善惡,自有循環。不論誰非要來跪拜天道,最終也只能跪拜鏡中真實的自己。

徐霜策沒有直接回答,但挑起一邊眉角,那意思是尉遲小兒懂什麽,這事除了我還有誰?

宮惟強忍笑意問:“可我都說不要建廟立觀了,你怎麽知道我心裏其實是喜歡的?”

徐霜策還未開口,窗外遠處“砰――”地一聲,煙火再次沖上夜空,光彩映在東天上神俊美挺拔的側臉上,映出了他眼底一絲無法掩藏的情意。

“我知道你心裏所有未曾出口的話,”徐霜策凝視著宮惟,平靜地道。

子夜過半,正舉行大典的褪婀再度燃放起焰火。

絢麗的尾焰沖上夜空,嘭嘭地炸開,映得星海一片燦爛。

白玉砌成的天道觀被映照得流光溢彩,山崖最高處,風揚起宮惟的袍袖與長發,皎潔的側臉在輝映中剔透生光,突然發現了什麽,指向前方天際:“徐白,那不是血河車嗎?”

只見徐霜策不知何時把帝江、畢方、滅蒙、蠱雕放了出來,這次沒有拉著長車,四頭神禽繞著岱山盤旋,華麗尾翼流動著盛大焰火,引得褪婀方向無數修士跑出來,驚呼贊嘆不絕於耳。

徐霜策在宮惟身側並肩而立,嗯了一聲:“給你看的。”

宮惟向來毫不吝嗇自己的肯定:“火樹銀花,寶龍銜燭,十分好看!”

仿佛聽懂了他的誇贊,四頭神禽同時長鳴起來,聲聲鳴叫清越雲霄。

宮惟笑吟吟望著遠處爭相觀看的修士們,突然問:“徐白。”

“嗯?”

“世人這麽想要為我立觀,是因為他們如今都喜歡我了,對嗎?”

宮惟身上仍然有著一些鏡子的習性,喜歡好看的事物,喜歡周圍花團錦簇,喜歡照見人心中愛與善意的一面。徐霜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牽起他的手,用力握在掌心,片刻後冷冷道:“他們有點太喜歡你了。”

宮惟朗聲大笑起來,淹沒在下一輪盛開的焰火中。

“我也喜歡他們!”他提高聲音道,“曲獬說這世上只有人會恩將仇報,但也只有人會飲水思源;只有人會殺戮同類,但也只有人會為彼此犧牲;世間最惡的是人,最大的善意也來自於人!”

徐霜策不答言,緊握著他的手。

“我喜歡這世間。”煙花消散開去,宮惟望著遠方的萬家燈火,出了會兒神,緩緩道:“我還很小的時候,照見人心裏有什麽情緒,便會反射出什麽情緒;照見仇恨便反射出憎惡,照見善意便反射出欣喜。後來我長大了,終於有一天突然發現,原來除了反射之外,我內心也會迸發出完全屬於自己的、強烈到不可抑制的感情。”

“因為那一天,我遇到了你。”

宮惟扭頭看著徐霜策,微笑著說:“鏡子把相同的喜歡反射給世上萬物,但宮惟卻把獨一無二的愛給了徐白。”

神禽在煙花中穿梭,無數光點灑向大地,映在了徐霜策溫柔的眼底,良久他伸出手,把宮惟緊緊扣在自己懷裏。

親吻那一刻糾纏的氣息,被裹挾在風中遠去,沖上遙遠的天際。

“我一直都愛著你……”

“因為你是我生命中擁有的一切,是我唯一的神跡,九千年如一。”

一輪明月懸掛在九天,人間清明祥和,瑞氣千條。

不奈何劍如流星般掠過高空,拖著長長的氣勁奔向天界。浩瀚雲霄上,宮惟清亮含笑的聲音也漸漸遠去:“徐白,等回天界後我可以搬到東天神殿住嗎?”

“可以。”

“那我能明天就搬嗎?”

“不行。”

“為什麽!”

“今晚立刻搬。”

“為什麽今晚就要立刻搬?會不會太趕了?徐白,徐白你為什麽不回答我呀?”

……

兩道依偎的身影消失在天門後,清風從雲端掠向世間。

迢迢銀漢,金風玉露,東風夜放花千樹。

天道觀屹立在岱山之巔,山下燈火如海,於千家萬戶上空暈染出一片溫暖的暈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