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2/4頁)

宮惟頓了頓,似乎正陷入某種悠久的回憶中,輕聲道:“那時是九千年前,有一次我偶然上青丘閑逛,遇到了一群狐狸,正聽它們同我訴苦說道士兇悍、食物不濟,這時突然撞見兩名少年修士。狐群四下逃散,而我回頭見到他們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倆的命格都很不一般,是未來能飛升的命格。”

尉遲銳忍不住問:“應愷和徐霜策?”

“是的,那是他們生為凡人的第一世,最開始的開始。”宮惟唇角略微往上翹起:“我至今都記得第一次見到徐白的模樣,他那麽好看,就是……確實有點兇,還倒著提我的尾巴。”

“嗷——”

半空中的小狐狸一扭身,張口作勢就要咬向手腕,少年修士卻更加眼明手快,一把捏住了它的後頸提起來,霎時把小狐狸前後都制住了,近距離來了個四目相對。

“霜策,怎麽了?”身後傳來一道清朗溫和的聲音,隨即另一名少年修士走上前來,訝異道:“小狐狸?”

少年徐霜策並沒有後來那麽高高在上、令人畏懼,他生就一副偏冷的五官,眉眼深刻俊美,眉角略向上挑,總顯得眼神犀利毫不容情,一言不發打量面前這只小狐狸崽。

宮惟被他拎得只能蜷縮四肢,想搖身變為人形,又覺得解釋起來實在麻煩,正遲疑要不要直接消失遁走,突然感覺拽著尾巴的力道松了,隨即被徐霜策一手拎著脖子,揣進了懷裏。

“是狐妖。”徐霜策冷冷道 ,“帶回滄陽宗做褥子。”

“……”應愷不由失語,“那個……霜策啊,雖說逢妖必除,但它只是個很小的狐狸,我看還是算了吧?”

徐霜策道:“怎可放任妖孽為禍世間。”說著並不多言,單手牢牢揣著一臉懵的小狐狸,徑直向前去了。

應宸淵與徐霜策師出同門,兩人年歲相仿,都拜在當世最大的滄陽宗門下。不過應宸淵天資出類拔萃,品行無可挑剔,是從小就被挑入內門的繼承人;徐霜策也天資出類拔萃,一向我行我素,是整個滄陽宗聞名的刺兒頭。

小狐狸宮惟就這麽被一路抱回了宗門,前腳剛踏進去,後腳徐霜策應愷兩個都被宗主找進了內堂。

“此次你二人下山除妖,雖已將那吃人的青丘妖狐斬殺,但山下百姓卻頗有微詞,可知為何?”

宗主與幾位大真人都列於堂上,兩名少年屏息垂手而立,應愷小心道:“弟子不知。”

徐霜策道:“弟子不想知。”

宗主不悅:“徐白!”

徐霜策那雙眼睛生來就是一副看什麽都帶點睥睨的形狀:“那九尾狐藏於深山,以參為食,從不外出擾人。村民為采參賣錢,將人參挖至漫山絕跡,仍舊貪心不足,便用煙火熏九尾狐巢穴,想將其逼出,好冒險進洞去掏它藏在窩裏的參。九尾狐難忍煙熏,暴起出洞傷人,這才將幾個村民一口吞了。如此看來,分明九尾狐才是受害者,為何村民卻要哭啼上山來求我等除妖?”

宗主怒道:“照你這麽說,反倒是村民罪大惡極,該去向吃人的妖狐謝罪了?”

“也不盡然。”

“為何?!”

徐霜策道:“那些村民貪心挖參,乃是因為天降大旱顆粒無收,但苛捐雜稅卻並無絲毫減少,以至於食不果腹,鋌而走險。因此村民並不是為了求富,而是為了求生,火燒狐洞情有可原。”

“……”宗主咬著牙問:“那依你之見,我等修士應該做的不是斬殺妖狐,而是一劍飛至京城,去殺了那定下苛捐雜稅的皇帝?”

“倒不至於。”

“又為何?!”

眾位真人或搖頭或皺眉,應愷已經在連連使眼色讓徐霜策別說了,但徐霜策仍舊面無懼色:“苛捐雜稅並無減少,乃是因為朝廷在跟北邊的蠻族打仗,已到了山窮水盡的決勝一刻。若此時戰敗,立馬全境潰退,屠城之厄在旦夕間。屆時屍山血海萬裏焦骨,豈不是更造殺孽?”

宗主怒極反笑,道:“我猜你接下來一定要說,那北方的蠻族也是情有可原,皆因天降旱災牛羊渴死,只得南下入侵掠奪錢糧,燃起戰火亦是順理成章。是嗎?”

徐霜策穩穩地道:“正是。”

堂上眾人交頭接耳,從應愷的表情來看他大概很想撲通跪下來求徐霜策閉嘴。

宗主砰地一拍案:“滿口狡辯!照你這麽說我等修士還能做什麽,關起門來裝看不見是嗎?!”

徐霜策坦誠地道:“是的,那妖狐自知犯下殺孽,原本都已經打算逃進深山老林藏一輩子了。此間因果已成閉環,所以弟子覺得根本就不該插手管這事。”

堂上的嗡嗡議論聲已經消失了,只響起一片輕輕的抽氣。

宗主大概是氣過頭反而冷靜下來了,盯著徐霜策一字字地道:“你想法不同,可以理解,但你要知道,若事事都袖手旁觀,你這修仙之途注定攢不下任何功德,沒有功德就不能飛升,那你一生苦修到底是為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