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第3/3頁)

對抗天災對仙門修士來說是大事,以一人之力與自然對抗,輕者喪失修為,重者當場殞命,甚至有可能神形俱滅。因此當世所有世家大派都只作不見,閉門不出,極度恐懼的民眾最終全部湧進了北垣所在的當世第一大門派山下,跪磕哀求之聲直上九霄,激憤嚎哭痛罵亦不絕於耳。

你不是天下第一人嗎?你不是大乘境宗師,要修仙飛升的嗎?

天災橫禍即將到來,千萬百姓跪你門前,你怎可袖手旁觀,假作不知?

見死不救,豬狗不如!

上萬民眾跪求痛哭怒罵到第七天時,山門終於轟然大開,當時還是凡人的北垣攜劍入世了。

那對抗巨災的一戰,其悲壯程度與後來的宣靜河末世之戰不相上下。哪怕是北垣這樣的大乘境宗師都不可能把那倒灌中原的萬頃長河全部堵回去,最終他在鋪天蓋地的洪災中散盡修為、焚毀金丹,勉強把洪水堵在了中下遊千裏太湖以內,隨後不出意外地力竭而死。

誰知就在他屍身水解的那一刻,突然天空劫雲密布,上天界降下一位鏡中仙,攔住了他即將墜入黃泉的魂魄。

此時北垣的魂魄已經靈力耗盡、疲憊不堪了,便問:“你是來接引我的嗎?”

這位鏡中仙回答:“凡間每一個修士有資格飛升時,我都會下界來映照出他們的靈魂,如果功德圓滿,我就打開天門放他們飛升成仙;如果問心有虧,我就送他們下鬼垣投胎轉世,再次為人。”

北垣問:“那我算功德圓滿嗎?”

這其實根本都不算問題。抗擊巨大天災、拯救萬千黎民,不論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到頂的功德,這要不算圓滿,那世上也就沒什麽功德能稱得上是圓滿了。

誰知鏡中仙卻陷入了猶豫,他說:“你的功德是滿的,可你的殺障也是滿的。”

北垣非常訝異,便問:“可我命中從無殺障,我的朋友也可以證明。殺障怎麽可能一夕之間便無中生有呢?”

古文極為簡略,此番問答在帛書原文中不過區區一行半字。徐霜策視線卻驀地一停,隨即反上去逐字細覽了數遍,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北垣確實提到了一個前文從未出現的“吾友”,而鏡中仙也並沒有提出任何疑問——難道在場還有第三人,只是被文字刻意隱去了姓名?

更怪異的是,北垣竟然在這時生出了殺障。

一位剛剛才為了拯救黎民而身死道消的大宗師,正是平生最悲壯又最高光的時刻,全天下被救的百姓都在對他感恩戴德、痛哭哀悼,這殺障卻是從何而來?

接下來的太古篆字生僻晦澀,只能連蒙帶猜地揣度大意。

北垣的靈魂已經虛弱到快要消散了,但鏡仙還在掙紮不決,似乎並不很想為他打開天門。就在這僵持不下的時刻,突然他們腳下的滾滾洪水中漂來一星緋色,眾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枝快凋謝了的桃花。

不知為何鏡仙心神觸動,突然想出了一個辦法。

他召來那枯枝交給北垣,說:“你法身水解、功德圓滿,飛升確實理所應當。但你飛升之後必須把這支桃花栽滿仙界的東天與北垣,因為它代表克制殺障所需的力量。花越繁盛說明殺障越重,你就必須消耗更大的法力來克制自己,明白了嗎?”

北垣接過桃枝,遲疑良久後問了一個問題:“如果我殺障一直不除會怎麽樣?”

徐霜策視線定在了接下來那行筆畫繁復的墨跡上。

只見鏡仙伸手在那桃枝上點了一滴鮮血,霎時枯木返春,繁花盛開。少年從枝頭摘取一朵浸染血跡的桃花,他沉靜的眼底似乎蘊藏著無窮的威壓:“所以我要在此與你立下血誓。”

“若將來你以神明之尊墮入殺障,那麽我上窮碧落下黃泉,哪怕追到無間地獄最深處,也定會將你褫奪神位,就地誅殺。”

然後他當著北垣的面,以訂立血誓的最高規格,將那朵銘刻著誓言的桃花放進口中,吞下了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