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3/6頁)

徐霜策溫聲問:“還能支撐嗎?”

柳虛之忙不叠訴苦:“徐兄你可知,我已經在宴春台住了數十年,那裏終年四季溫暖如春,我已經完全不能適應……徐兄?”

柳虛之目瞪口呆地看見徐霜策正低著頭,神情平穩溫和,與縮在滄陽宗主外袍裏的小愛徒四目對視。

宮惟面頰微熱:“謝師尊庇護。”

徐霜策微一頷首:“支撐不住時告訴為師。”

“……”

柳虛之愕然張嘴半晌,突然又悟了。

“難怪徐兄方才開朗健談,定是如今收了小弟子,胸中塊壘一掃而空之故。”柳虛之欣然釋懷,撫掌贊揚:“看來教學相長這句話誠不我欺,今日真是從徐兄身上受益良多!”

徐兄再一次並未理會他,縮地成寸的法術氣勁從周圍騰起。

從此處徒步走到柳虛之所說的裂谷,中間相隔四百余裏,幾乎就已經進入極北之地的範圍了。

自古以來極北都是流放罪大惡極之徒的不歸路,長孫澄風說“連你我這樣的大宗師都未必能全身而退”並不完全是誇張——連天門關都如此難行,真正的極北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萬一再遇上寒虹貫日這樣的不祥天象,委實惡劣到難以想象的地步。

宮惟被徐霜策摟在衣袍中,面頰緊貼著他堅實的肩窩,被刻意忽略的悵惘和迷惑再一次湧上心頭。

極北之地荒涼貧瘠,天地全無一絲靈氣,任你是滄陽宗主還是大乘宗師,自身靈力都未必能發揮出百分之一,不異於在身上背著萬鈞的鐐銬去爬山。

——而十七年前徐霜策萬裏奔襲,守在度開洵流放必經的冰川之巔,將其一劍殺之,拂衣而去,多年來並未告知任何一人。

那時他心裏是怎麽想的?

這時眾人腳步一停,徐霜策道:“到了。”

宮惟這才從溫暖的臂彎中好奇地探出頭,只見前方不遠處,冰川赫然出現了一道綿延不見盡頭的大裂谷,好似上天降下神鬼莫測之力,在大地表面留下的巨大斫口。

滾滾陰寒幾乎凝成黑色的實質,正從那深淵上騰空而起,直上天穹。

幾乎在同時,宮惟元神深處掠過一絲荒謬而清晰的感覺——那深淵下好像真的有什麽。

他怎麽會產生這種感應?

宮惟來不及思索,只聽徐霜策輕聲道:“深淵下有東西。”

“徐兄,徐兄你看我們已經走到這裏了,不如接下來我就待在上面等你們吧……徐兄!”

可憐柳虛之話沒說完就被噤聲術堵了喉嚨,被無形的力量踉踉蹌蹌拉到斷崖邊,緊接著腳下一空:“啊——”

柳虛之竭力當空展袖,盡量以一個天外飛仙般優美文雅的姿勢,呼嘯著向深不見底的地心墜去。

緊接著宮惟身體騰起,竟然是被徐霜策打橫抄了起來:“抱緊。”

宮惟下意識雙手抱住徐霜策修長結實的脖頸,兩人一同躍向冰寒刺骨的深淵!

風聲呼嘯向上,如利刀擦刮雙耳。下墜的過程足足持續了半刻鐘,旋即急速減慢,直至穩穩停住。

徐霜策雙足離地尚存半尺,袍袖與鬢發翩然拂落,緊接著身側傳來:砰!

宮惟覓聲望去,只見柳虛之如火炮般重砸在地,萬尺高度瞬間讓他砸出了個深坑。

宮惟:“……”

半晌才見樂聖大人灰頭土臉從坑裏爬出來,捂著後腰咬牙嘆道:“徐兄,若是你定要讓我跳的話我是會跳的,下次能否先知會我一聲再……徐兄?你這是?!”

只見深淵底部光線昏暗,但一絲風聲皆無,奇異的熱力正隱隱從腳下巖石傳來。徐霜策的腳終於穩穩落在了地上,亦將懷裏橫抱著的宮惟放了下來,低聲吩咐:“此處奇詭,小心跟著為師,不要亂跑。”

然後他略微俯身把宮惟散亂的發繩緊了緊,又為他整了整衣襟,才起身舉步向前走去。

柳虛之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突然恍然大悟地吸了一口涼氣,心悅誠服向宮惟拱手:“師徒情深,令人動容!從此我也要學著這樣好生待雲飛!”

“……”

宮惟在他感佩的目光中欲言又止數次,才委婉道:“最好還是先問過孟公子的想法。”

·

冰川裂谷深達萬尺,擡頭向上望去,只見兩側冰壁崎嶇相疊,冰層被天光折射千萬次,映照出大片深藍、幽藍、淺藍交錯的熒光,瑰麗奇異非常。

腳下是裸露的黑色巖石,原始地貌錯綜復雜,猶如巨型妖獸體內的無數道血管,蜿蜒通向前方未知的黑暗。

柳虛之又奏響伏羲琴數次,但這種世所罕見的險惡之地靈氣趨近於無,連當世樂聖都無法奏出凝聚靈力的音波,並不能探測前方深達數百裏的地底空間。徐霜策便讓他收了伏羲琴,凝神片刻後仿佛感應到什麽,牽著宮惟的手向某條不起眼的石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