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3/4頁)

徐霜策的手指略微捏緊了座椅扶手,良久他低聲問:“這巨大的災禍就是機關巨人麽?”

柳虛之說:“這倒不知。但傳說中東天上神為了阻止北垣上神,與他打了個賭:若是凡間有人刀斧加身而不倒、碎屍萬段而不死,且同時經歷過人間最高不可攀的頂峰與黃泉最暗無天日的地底,那麽災難就可以破除,同時必須降下天劫,令此人飛升取代北垣上神的神位。”

——什麽樣的人能刀斧加身而不倒、碎屍萬段而不死?

臨死前把自己做成了戰鬥傀儡,四肢百骸寸寸盡斷,但仍然能靠兵人絲站起來的钜宗。

只有那位死戰到底的大宗師滿足了兩位神明打賭的條件,因此機關巨人永葬地底,極惡天劫瞬息而下,黑衣天神向大宗師的元神刺出了暴怒的一劍——因為這個凡人渡過天劫,就是來取代他的!

殿內靜默片刻,才聽徐霜策沙啞地問:“……那位被取代了的神,後來去了哪裏?”

“傳說中鬼太子回到黃泉深處,而北垣上神的惡靈被東天上神封在了地底。”柳虛之給自己倒了杯茶,道:“因此天門關才會時時地動,都是那位上神的怨恨和惡念千年不息,每隔一段時間便要作祟的緣故。”

“那他除惡靈以外其它的部分呢?”

“什麽?”

柳虛之一擡頭,只見徐霜策緊盯著他:“這個神總不至於全是惡念,他難道就沒有一絲一毫善處,一絲一毫被人感念的地方?”

這話與徐宗主慣常冷淡的語氣大相徑庭,聽著甚至有點急促,幾乎像在做自我辯解。柳虛之不由奇道:“徐兄為何對那北垣上神這麽感興趣?”

徐霜策轉開視線,淡淡道:“好奇而已。”

柳虛之搖頭笑道:“既然這位北垣上神能做出如此冷酷無情之事,即便魂魄中仍然殘存好的一面,怕也是少得忽略不計了。興許那部分魂魄已經貶謫投胎,轉世成為凡人了吧——徐兄,你怎麽了?”

如果仔細看的話,徐霜策的面孔似乎比平時更加發白,襯得兩個眼珠越發黑,緊緊地、一動不動盯著空氣中漂浮不定的某片塵埃,像是凍結住了。

柳虛之微感不妙:“徐兄你……”

“無事,”徐霜策突然道。

他閉上眼睛,少頃長長出了口氣,低聲道:“原來那位……那位北垣上神竟如此冷酷嗜殺,即使轉世成為凡人,怕是也殺障深重吧。”

柳虛之完全不明白此話何來,便打了個哈哈:“是啊,這麽多年都該轉世投胎好幾次了。不過這殺障不消磨好幾輩子,怕是也消除不掉吧!”

徐霜策置若罔聞,不知在想什麽,少頃仿佛突然問:“還有一事。那傳說裏可曾提起過一位鏡中人麽?”

“鏡中人?”

“鬼太子妃飛升之時,已刀斧加身、碎屍萬段,傳說中可曾提過他是如何渡過天劫的?”

柳虛之有些詫異,想了想道:“徐兄這麽一說,好像確實曾聽聞過那位仙女飛升時,東天上神降下了一件法寶為其護體。但百姓對仙家法寶向來是異想天開,什麽寶葫蘆鎮妖塔、金龍鞭鐵鎧甲,那是五花八門應有盡有,我還曾聽說過什麽金光萬丈狼牙棒……一時也想不起有沒有說法寶鏡的了。”

他小心瞅瞅徐霜策的神情,笑道:“徐兄,神話傳說大多牽強臆測,且在口耳相傳間越來越歪曲,實在不必當真。都是虛妄之言罷了。”

——虛妄之言。

徐霜策瞳孔中映出窗外越來越黯淡的天光,面色生硬僵冷。

世人皆知鬼太子迎親一事中共有三位神靈出場,東天上神平息戰亂回到了天界,飛升的仙女下嫁去了鬼垣,鬼太子最終隱居黃泉不再出現。

然而沒人知道的是,神話傳說的背後還隱藏了兩位主角無人知曉,一位犯下了重罪的惡神與一位活在鏡中的靈仙,他們的名字在代代相傳中被刻意遺忘了。

是誰手眼通天,掩埋了這段血腥的真相?

現在又是誰,要把那塵封的歷史再一次翻出來?

徐霜策的手指在袍袖中緊緊握住座椅扶手,指關節青筋暴突。

如果那位黑衣惡神得以轉世,曾為保護凡人而與之一戰的鏡仙會不會也隨之而來,在生生世世的輪回中時刻緊跟,如影隨形,每一世都防備著殺障再現?

無數念頭如魍魎鬼魅般在腦海中閃現,懷疑、猶豫、心驚、恐懼、憎惡……彼此掙紮撕裂,足以將元神拖進混沌的深淵。這世界在虛假和真實中交錯構建,他突然很想抓住一點實實在在的、能讓靈魂安定下來的東西。

徐霜策呼出一口顫栗的氣,霍然起身道:“我要去找我徒弟。”

柳虛之慌忙跟著站起來:“哎,不急嘛徐兄。我徒弟把你徒弟引為知己念念不忘,眼下正是久別重逢的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