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3/4頁)

徐霜策一撩袍裾,穩穩地先行而上。

傳說徐宗主與應盟主是同年生的,那麽他今年少說也有近百歲了。但從外貌上其實根本顯不出這一點,因為徐霜策看起來還非常年輕,有種帶著淩厲感的俊美,脫去外袍之後完全顯出了勁瘦挺拔的身形。尤其從背後這個角度看去,行止間隱約能看出衣服底下流暢的背肌輪廓。

他沒有佩不奈何。但即便不佩劍,徐霜策周身那種可怕的沉著和穩定感也不會減少半分。

“尉遲驍,”突然他頭也不回地道。

“……是。”

徐霜策漫不經心地問:“向小園是怎麽中兵人絲的?”

那瞬間尉遲驍腦海中掠過了很多東西——被挖出來活生生擠成血泥的右瞳,帶著一弧血線拋飛起來的頭顱,斷頸處噴出來的血濺在少年側臉上,順著雪白冰涼的皮膚緩緩往下流淌……所有畫面最終定格,他看見那少年細白致命的咽喉被勾陳劍鋒抵著,但卻毫不在意,任憑手掌心裏的鮮血一絲絲洇進劍槽,回頭時長長的眼梢挑著毫不掩飾的狡黠。

“你想讓我給你什麽回答呢?”他笑嘻嘻地問。

“你太軟弱啦,尉遲大公子。你甚至不敢先砍我一只手,或捅我兩劍——那你還希望我給你什麽答案?”

……

尉遲驍垂下視線,喉結明顯地攢動了一下。

“晚輩遭遇法華仙尊驚屍,力戰不敵,未能保護好向小公子,才讓他受到波及中了招。晚輩慚愧交加,請徐宗主責罰。”

“哦,是嗎?”徐霜策尾音平平地,“僅僅如此而已?”

尉遲驍平穩地道:“僅僅如此而已。”

這時兩人一前一後,順著盤旋的白玉台階到了盡頭,眼前是一條雕梁畫棟的室內回廊。

徐霜策踏上最後一級台階,突然轉身道:“賢侄。”

尉遲驍隨之站定腳步:“宗主請講。”

遠處有醫宗弟子經過,見兩人一前一後、一高一低,彼此相對峙立在樓梯上,都遙遙垂首站住了不敢上前。

徐霜策說:“小徒自臨江都回來後,左肩負傷,傷勢甚重,言說是在王府門外遇到了鬼修,因賢侄力戰不敵才導致的。此次下定仙陵,回來被種進了兵人絲,靈脈破碎,傷勢更重,言說又是賢侄力戰不敵,才受了池魚之殃。”

尉遲驍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徐霜策緩緩道:“賢侄還需勤學苦練啊。”

他話音裏沒有絲毫起伏,好似只是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尉遲驍卻仿佛被人迎面重重打了一拳,耳朵裏嗡嗡響,好半天才聽見自己咬牙道:“……宗主教訓的是。”

遠處人影一閃,是穆奪朱籠著手從回廊盡頭走來,見狀奇道:“做什麽呢這是?”

徐霜策並不回答,徑自從袖中取出一物,只見其色鮮紅如火,赫然是之前從宮惟身上收走的那枚麒麟佩!

“此物能玉碎替死,殊為珍貴,小徒擔當不起。”他將玉佩遞還給尉遲驍,居高臨下道:“賢侄,收回去吧。”

穆奪朱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麽,眼睜睜只見謁金門少主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但又什麽都說不出來,只能接過那枚玉佩攥在手裏,向後退著下了一級台階。

他本該要告退轉身,但不知為何又站定腳步,吸了口氣。

“徐宗主。”他擡眼直視著徐霜策,聲音十分清晰地問:“晚輩與向小園出生入死,情誼深厚,見他受傷臥病在床,十分掛心。晚輩可以去探望他嗎?”

真是非頂級世家嫡系子弟,斷不能有這種勇氣和底氣。徐霜策定定俯視著他,眼底閃動著不明的神色,不知是欣賞還是嘲弄,半晌竟欣然道:“去吧。”

尉遲驍欠了欠身,轉頭向下走去。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盤旋白玉階盡頭,穆奪朱滿心疑竇,剛要問什麽,卻聽徐霜策輕聲道:“看不到別人教訓的人,只能見了棺材才掉淚。”

穆奪朱詫異道:“什麽?”

徐霜策不答,轉身向回廊盡頭緊閉的大門走去,拂袖揮開了回廊盡頭的雕花銅門。

新鮮的風從瓦藍天穹盡頭撲面而來,遠方山川連綿起伏,都城村莊小如沙盤;徐霜策舉步踏上漢白玉閣樓,從高台盡頭的欄杆向外望去,閣樓之下是金碧輝煌的、龐大堅固的甲板。

這赫然是一艘航行在高空中的黃金巨船!

堂上已經列席設座,東首兩把紫檀木扶手椅,應愷已居其一,一手扶額心累不語;應愷左手下側是劍宗尉遲銳,因為幻術後遺症的原因,此時還蔫蔫的提不起精神,右手握神劍羅刹塔,左手正從懷裏掏出幾個五香花生往嘴裏丟。

徐霜策走到東首另一張紫檀扶手大椅上坐下,穆奪朱亦在他下首掀袍坐定。眾人視線都投向大堂正中的那把椅子,齊齊對上了長孫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