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4頁)

“挺好。”滄陽宗主如此評價,“跑得快的人,至少活得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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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巧合使然,那幾年裏徐宗主需要親自去仙盟出席的場合突然變得很多。

那個被應盟主撿回來的少年一天天地長大了——雖然“長大”對他來說是個偽概念,因為歲月自始至終沒有在宮惟身上留下一絲痕跡。

他只是逐漸開始知道人事,或者說,學習得比較像人了。

徐霜策教他念道經開蒙,手把手教他寫字。懲舒宮春末時節,凋謝的桃花隨風飄過窗欞,徐霜策端坐在案前握著他的手抄《洗劍集》;宮惟人雖然坐得還像樣,但筆尖卻永遠是歪的,怎麽扳也扳不直,寫了一會就忍不住回頭去摸不奈何,問:“這是什麽字呀?”

他其實很少開口說話,大概是心裏也知道自己還沒學像,口音平仄總發不準。

徐霜策說:“不奈何。”

“什麽意思呀?”

“鬼神不奈何。”

宮惟完全沒明白,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少頃又問:“為什麽你們都有劍呀?”

徐霜策仍然握著他的右手,目光落在紙上:“還有誰有?”

宮惟說:“師兄。”頓了頓又補充:“尉遲長生。”

尉遲銳和他差不多大,幾年前兩人剛見面時打了一架,尉遲銳把宮惟打哭了。嗷嗷哭的宮惟爆發一腳把尉遲銳從亭子裏踹到了山崖下,應愷出來急尋時,只見尉遲銳正被樹枝晃晃悠悠地懸吊在懸崖邊,一臉懵逼。

徐霜策淡淡道:“等你長大也會有的。”

宮惟問:“怎麽樣才能有呀?”

玄門中仙劍的來源無非兩種途徑,第一是長輩遺物傳承,第二是師尊幫忙淬煉。宮惟這種情況,理應由應愷幫他淬煉出一把屬性相合、靈力相融的兵器——但那勢必要等很久以後了。因為修士在進入金丹境之前,是不被允許擁有自己的仙劍的。

沒人跟宮惟解釋過金丹這個概念,畢竟他話都說不利索,連築基都是很遙遠的事情。

因此徐霜策只道:“長大後自然就有了。”

宮惟又是完全沒聽懂,但仍然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過了會仿佛突然做好了某個決定,扭回頭仰望著徐霜策的下巴:“徐白。”

徐霜策說:“你今天話很多。”

宮惟維持著那個姿勢,眼巴巴地看著他,鄭重道:“我就喜歡你一個。”

筆尖驀然頓住,懸在半空。

室內安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清清楚楚,窗外樹梢晃動,風聲如潮。

良久徐霜策才低聲斥道:“……胡言亂語。”

宮惟不服氣地要爭辯,這時窗外卻傳來蹬蹬蹬腳步聲,緊接著一道人影躥上來開始狂拍窗戶,正是尉遲銳:“宮惟!來幫忙!我把應愷養的魚釣光了,他要揍我!!”

宮惟:“?!”

發小要挨揍了,世間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嗎?

風聲唰然而過,徐霜策身前已經空了。

下一秒只見宮惟激動地跳窗而走,連頭也沒回,兩名少年興奮萬分,橫沖直撞地消失在了懲舒宮方向。

“……”

室內慢慢恢復沉寂,早蟬在枝頭上一聲聲鳴叫,隨風漸漸遠去。

徐霜策沒有動也沒有表情,半晌才緩緩地放下筆,坐在那裏,瞳孔深處映出空氣中安靜的浮塵。

“胡言亂語而已。”他一字一頓地從牙關裏道。

那時歲月貌似還很漫長,他們都以為宮惟還需要很多年才能築基,然後金丹,即便最終上不了大乘境,也起碼能得到一把說得過去的仙劍。

誰也沒想到僅僅數年後,白太守便在眾人都始料未及的情況下橫空出世,隨即一戰威動四方。

宮惟這一生,走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遠,也比任何人想象得都更短。

但那是後來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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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霜策負手走下雲端,淩空降落在大殿前松軟的土地上。

白銀拱頂寬闊巨大,在天穹下反射著蒼白的光。周圍安靜極了,殿門上方巨大的銀牌上刻著一個龍飛鳳舞的字,乃是滄陽宗秘傳咒文寫成,勾畫繁復,外人難以辨識——

“禁”。

滄陽禁地,擅入者殺無赦。

徐霜策仰頭望著門匾,與那個字久久對視。

人人都知道,刑懲院長曾經是滄陽宗主此生最厭惡的對象。

那是二十年前,徐霜策剛從千度鏡界幻世醒來的那個深夜,他禦劍沖出璇璣殿,一路殺上岱山仙盟,在驚天動地的巨響中劈碎了刑懲院大門。瑟瑟發抖的宮院長還來不及連夜收拾包袱逃跑,就被徐霜策一把抓住後領,活生生拎了出來。

盡管後來發生的一切被後世越傳越曲折、越編越離奇,但那個夜晚至少有一處細節是確鑿無疑的。因為當時半座懲舒宮的弟子都聽到了徐宗主那句怒吼:

“你敢殺我妻子,今日就讓你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