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竟然真是徐霜策。

可他弄這鬼地方打算幹什麽?

還有人知道這不是什麽宮殿禁地, 而是牢獄嗎?

宮惟心念電轉,盛博卻以為這以腦子缺根弦出名的小師弟被嚇傻了,皺眉怒斥:“起來!你擅闖禁地, 還不隨我回璇璣殿見宗主?”

“……”宮惟放下手, 傻乎乎盯著他, 少頃懵懂道:“盛師兄,對不起。”

“怎麽?”

“你剛才那一劍我接不住, 躲開了,劍光劈壞了宗主掛在墻上的鬼太子迎親圖。”

盛博:“……”

“師兄的劍法好厲害!”宮惟一臉仰慕,啪啪用力鼓掌道:“墻上被師兄劈開了好大一條縫呢!”

“………………”

盛小煞星本來就青白的臉現在堪稱面無人色, 瞳孔戰栗半晌, 終於一把抓住宮惟的手, 顫抖著擠出強笑:“什麽劍光?什麽鬼太子迎親圖?向師弟你糊塗了, 你明明根本沒進殿,如何知道殿中墻上掛著什麽畫?”

“但我——”

“擅闖禁地者死,師兄怎忍心見你被宗主賜死?從今以後萬萬不可對人說起這座禁殿, 師兄也會替你保密的,明白了沒?”

“可是——”

盛博抓狂搖晃他肩膀:“沒有可是!亂說話就會死!就當今天什麽都沒發生過,聽明白了?!”

宮惟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 終於乖乖“哦”了聲:“聽明白了。”

盛博松了口氣,忙不叠把他拉起來:“趕緊走, 我送你下山!”

盛博在玄門中諢名極盛, 然而再煞的星見了徐霜策都害怕,借他一百二十個膽子也不敢進殿去查看被劈壞了的畫和墻,只得心驚膽戰地把宮惟送過了棧橋,回到璇璣大殿地界內,又拎著耳朵再三警告, 逼得宮惟賭咒發誓絕不把今天的事說出去,然後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宮惟悻悻揉著被揪紅的耳朵,特地繞了一大圈避開徐霜策的主殿,回到偏殿自己的住處,一頭倒在床上,腦子裏不斷浮現出今天在禁殿中所見到的一切。

那壓抑到極點的穹頂,重重深鎖的殿門,一筆筆刻下成千上萬的禁錮符咒,以及滿目不似真切的滿殿輕紗與高床軟枕……都化作無數畫面在腦海中盤旋遠去,最終凝固成了那張喜慶的小狐狸吹嗩呐圖。

以及畫上那口陳年的血。

不知道為什麽,宮惟總覺得這次復活回來,徐霜策隱隱有哪裏不一樣了。

那張威嚴、疏遠、居高臨下的面孔下,似乎隱藏著某種暴戾的端倪,就像深潭水底足以撕裂一切的暗流。

但他不知道那是什麽。

宮惟思來想去不得其法,這具身體撐不起他強大的元神,意識漸漸有些模糊了。恍惚中他仿佛出了這道門,魂魄在半空中飄飄搖搖,倏然來到了一座廣闊的高台,腳下白玉寬磚不見絲毫雜色,鋪得望不到邊際;遠處山川間矗立著一座巨大玉碑,龍飛鳳舞篆刻著三個大字,升仙台。

升仙台?

宮惟瞳孔瞬間縮緊,驀然轉頭——

下一刻左胸劇痛,被一劍貫心!

“……”他死死抓住劍身,顫抖道:“徐霜策……”

徐霜策長身而立,高深眉骨刻下濃重的陰影,根本看不清表情,只看見平直的薄唇。

“我……我喜歡你,”宮惟聽見自己喘息的聲音說,“你……你不能這麽對我……”

——為什麽痛苦和絕望都如此真實?

為什麽鏡術中已經歷過一遍的幻境竟然會重演?

宮惟不由自主張大了眼睛,他看見徐霜策終於微俯下身,露出了那雙冰冷深黑、彌漫血絲的眼睛,在他耳邊一字一頓道:“你不喜歡我,宮惟。你只是……”

狂風驟然轟鳴而過,淹沒了他後面的半句話。

與此同時,宮惟視線越過徐霜策,愕然看清了他身後的慘況。

數十名宗師掌門浴血倒地,令整座升仙台化為血肉地獄,慘號呻吟不絕於耳,但更多人只是頭破血流倒在龜裂的地上、倚在血跡斑斑的金柱邊,一動不動生死不知。

不遠處一人仗劍撐地,勉強站起身,只見腹部被利器貫穿,鮮血浸透了鷹背褐色的劍宗長袍,赫然是劍宗尉遲銳!

宮惟如同墜入了噩夢的漩渦裏,他來不及去想是誰把好友傷成了這樣,便只見尉遲銳咬牙拔劍,竭盡全力,如泰山壓頂般的一劍浩蕩劈來——

鏘!

徐霜策頭也不回,擡手一擋。

劍鋒重砸上他護臂,被硬生生架在了半空!

巨響回蕩不絕,一口血自尉遲銳喉間噴薄而出,當場飛濺在徐霜策緩緩飄落的袍袖上。與此同時他耗盡了最後的力氣,頹然跪倒在地:“不……不能……”

宮惟瀕死地喘息著,只見尉遲銳越過徐霜策看向自己,每個字都充滿了絕望:

“不能……讓他……”

不能讓他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