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2/3頁)

“這次尚可。”

何止是尚可,對“向小園”來說簡直是超水平發揮了。宮惟想起上輩子自己被他教寫字,不論後來寫得再好,得到的都是冷冰冰一句“尚可”,不由心想徐大佬誇人還是這麽吝嗇,必然是小心眼吧。

他微微睜大眼睛看著徐霜策,卻見徐宗主沉吟片刻,似乎在遲疑什麽。

“罷了。”他最終沒說什麽,只一擺手道:“去玩吧。”

宮惟心頭掠過一絲微妙的異樣,但他也說不清那是否就是人們所說的失望,於是低頭應了個“是”,起身倒退數步,又恭恭敬敬道了句:“師兄我走啦。”然後才掉頭輕快地出了大殿。

風從遠處而來,卷著幾點緋紅桃瓣,掠過巍峨如仙境般的璇璣殿。

少年輕巧地躍過門檻,他背著手,衣袖在徐霜策專注的瞳底揚起一道弧度,隨即隱沒在了白玉長階盡頭。

大殿內靜默半晌,溫修陽盯著自己腳下的地面,全身肌肉緊繃如弓,突然聽見前方徐霜策淡淡道:

“修陽。”

“……是。”

“我看你似乎有話要說?”

殿外的風聲不知何時靜止了,溫修陽感覺咽喉如同被無形的鐵絲揪緊,半晌才聽見自己幹澀的聲音道:“……回稟宗主,弟子無話要說。”

“是麽?”

每一秒都漫長得像是永無盡頭,溫修陽背後的衣物被汗水一絲絲滲透。不知過了多久,徐霜策的聲音終於再次從他頭頂響了起來,一字一句緩慢清晰:

“那我再賜你一枚玉佩,下次務必小心,不要再摔碎了。”

那口窒息的氣終於從溫修陽咽喉裏猛然松了出來,但所幸被他屈膝“咚!”一聲悶響蓋了過去,顫聲道:“謝宗主!”

·

咚!

一枚石子在水面打了三個漂,完美蕩開一圈漣漪。

宮惟是個實誠人,徐霜策讓他自己去玩,他就真去玩兒了——不玩難道回去繼續背那要命的定魂注不成?

璇璣殿大得可怕,上輩子他從沒機會進來好好逛過,知道今天才發現它的內殿部分簡直是座建築群,亭台樓閣、軒榭廊坊全都有;歷代滄陽宗主都不輕易入世,常年高居於山巔上也沒事幹,估計就整天琢磨著搞建築設計了。

他一路走一路逛,直晃蕩了大半日才走到建築群盡頭,更遠便是深深的山澗。一道棧橋鏈接天塹,通向另一端廣袤無人的山脈,宮惟正打算原路折返回去,突然腳步一頓。

遠處淡藍色的群山中,隱約現出一道琉璃瓦白銀飛檐,竟然還有建築。

宮惟從不知道滄陽宗那麽遠的荒山中竟然還藏著宮殿,而且與徐霜策的居所遙相正對,隱隱呈現出匹配之勢。他的第一個反應是歷代宗主的陵寢,當即好奇心大起,心說我只知道徐霜策活著的時候住什麽樣房子,還沒見過他死以後要睡什麽樣的墓,眼瞅周圍空曠無人,便踮手踮腳地走上了棧橋。

他步伐遠比一般人輕快,蹦蹦跳跳地走了大半個時辰,眼前豁然開朗。只見一座巨大的宮殿坐落在枯林掩映中,三面飛檐,龍鉤鳳滴,一望無際的白銀拱頂在晦暗天穹下,越發靜寂華美,卻有種撲面而來的壓迫感。

殿門虛掩著,像是很久都沒有人來過了,周圍山林安靜得一聲鳥啼都不聞。

宮惟背著手,仰頭打量這座宮殿,心中陡然湧起一絲怪異的感覺。

這座建築不像陰宅,但它的制式太壓抑了,仿佛建造者想用它來死死地鎮壓住什麽。

是哪一任宗主在此立殿的?

想用它來做什麽呢?

他輕輕走上台階,伸手推開殿門,一股輕風隨之拂進殿內,將層層疊疊的緋色輕紗漫卷而起,猶如刹那盛開了無邊的桃花。

寬闊的桐木地板向遠處延伸,盡頭是巨大鯨骨隔成的十二扇屏門,此刻正敞開著。

宮惟在屏門前站住了腳步,四下打量半晌,覺得似乎有哪裏違和,但又說不上來。

他見過徐霜策睡的床,四方寬敞、又硬又平,就像其主人的性格一樣嚴苛又冷硬;但這間內室卻高床軟枕,輕紗掩映,青玉案上擺著筆架宣紙,博古架上陳設著各色玩器,琳瑯滿目極富趣味,與徐霜策的風格大相徑庭。象牙白的墻壁上還裝裱著一套十二幅古畫,乃是玄門弟子開蒙時人人都聽過的道經傳說故事,“鬼太子迎親圖”。

這套圖明顯已經有年頭了,整體都已經褪色泛黃,宮惟的目光落在中間第八幅上,眼皮突然一跳。

那圖上畫的是一頭火紅的小狐狸吹嗩呐,憨態可掬,活靈活現,任誰見了都倍覺可愛。但畫卷下角卻突兀地噴濺上了什麽痕跡,星星點點,已經隨著歲月流逝而褪成了暗紅。

那是咳上去的一口血。

宮惟疑惑地站在那裏,眼角余光突然一動,不寒而栗地看見了另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