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3/4頁)

徐霜策問:“你可知錯了?”

年輕人舌頭凍木了,連話都說不完全:“弟……弟子愚鈍,一連三日不能背下整本洗劍集,辜負宗主厚望。弟子該罰!!”

宮惟:“………………”

徐霜策道:“既知愚鈍,更該勤勉。回去好好念書吧,三日後再行考校。如再不成,刑罰加倍。”

年輕弟子立馬磕頭,結果這一磕下去就硬是爬起不來了,被幾名侍從趕緊上前架了出去,顯形法陣隨之消失。

徐霜策目光一轉,不緊不慢地問:“愛徒,你怎麽了?”

“…………”

宮惟一臉青白地站在那,欲言又止。

半晌他終於深吸一口氣,滿面真摯俯身拜下,動情道:“——師尊!弟子突然求知若渴,極想回去背定魂注,弟子覺得這次一定可以不負師尊重望!”

徐霜策皺起眉頭:“愛徒何這樣逼迫自己,不是才說要勞逸結合的麽?”

宮惟立刻:“不不,師尊對弟子恩重如山,弟子委實不敢辜負!!”

站在一邊目瞪口呆的溫修陽:“……”

徐霜策這才唔了聲,欣然地一擺手:“愛徒如此勤勉,為師心懷甚慰。去吧。”

宮惟不用他再多說一個字,拎著掃帚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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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惟從小學任何東西都很快,他被應愷撿上岱山時連話都不會說,但後來修習仙門秘卷卻觸類旁通,仿佛生下來就對玄門道法有種天然的親切感。當年北陵有個邪修創立的“伏鬼門”,秘密修行一道專門用來召喚鬼魂、淬煉厲鬼的禁術,叫做密通陰陽混沌大法咒。應愷得知後親自清剿抄家,那邪修狗急跳墻之下,竟然一把金火燒了整架馬車的禁術經卷,妄圖以此毀掉證據。誰料宮惟當時閑極無聊,在起火之前偷看過所有竹簡,過目不忘轉瞬成誦,回仙盟後拿筆一氣呵成默寫出了所有經文,以此為證據才定了那掌門的罪。

但他學東西快,不代表“向小園”學東西也快。

宮惟挑燈夜戰,嘔心瀝血,辛苦誦讀,余音繞梁。深夜的璇璣大殿空曠而安靜,徐霜策在燈下默然寫字,只聽偏殿裏抑揚頓挫的念書聲遠遠傳來,時高時低時幽怨凝絕時慷慨激昂,仿佛二百只青蛙在荷塘裏扯著嗓子亂嚷;立於大柱後的溫修陽咬牙忍耐半晌,終於忍不住了:“宗主,要不要弟子去——”

“不用。”

徐霜策側影如劍鋒般年輕挺拔,燭火中看不清神情,只聽見狼毫著於紙端時沙沙的細微聲響。

溫修陽腦內默念靜心咒三遍,奈何遠處那嘰嘰呱呱的魔音一個勁往耳朵裏鉆,終於再次忍無可忍:“宗主,不如弟子……”

徐霜策眼皮一擡,目光冰冷徹骨:“何事?”

不知從何而來的寒意突然從心頭竄起,堵住了他即將出口的話。

“無、無事。”溫修陽喉嚨用力一滑,那數秒間絞盡腦汁,急中生智道:“就……就突然想起宗主仿佛不再隨身佩劍了。”

頭頂沒有傳來回答。

“好、好像從臨江都回來之後就沒見過不奈何了,不知宗主是將神劍奉於天極塔了嗎,弟子只是想著……”

“是麽,”徐霜策打斷了溫修陽越來越幹巴巴的解釋。

而後他靜默片刻,才道:“你要是聽不下去就先走吧。”

溫修陽哪敢再分辨,一言不發地行了禮,後退著出了高深空曠的主殿。

遠處偏殿燈火通明,遙遙傳來向小園情緒飽滿、奮力朗讀的念書聲,這音量一人能抵一整座學堂,任誰來了都要忍著牙疼贊一聲這孩子刻苦用功。溫修陽順著長廊走了會兒,不知怎麽的腦子裏老是在想這些天來一件件的小事情,越想越有種說不出的古怪,好似水中望月霧裏看花,影影綽綽地,卻什麽都理不清。

他忍不住站定了腳步,向偏殿看去,目光突然凝住了。

月光下的重檐琉璃頂反射著青色光暈,漢白玉長廊邊的一道道石柱由近而遠。長廊盡頭偏殿外,檻窗格透出模糊的燈火,映亮了門階下一道沉沉的側影。

是徐宗主。

徐霜策面對著虛掩的殿門,一聲不吭立於階下。月影中他的脊背、肩線乃至於下頷骨似乎都繃得非常緊,緊到讓人突然生出一種非常怪異的感覺;但上半邊側臉卻完全隱沒在了暗處。

良久他袍裾終於動了動,緩步踏上台階,伸手似乎要去推開殿門。

——這一動,他藏在陰影中的眼神終於落在了溫修陽視線裏。

當啷!

目睹這一刻的瞬間,溫修陽悚然之下倒退半步,腰間玉佩撞在石柱上,徐霜策的動作霎時頓住!

“……”

世界仿佛都凝固了,溫修陽瞳孔緊縮,腦海一片空白。

每根神經都在叫囂著要他立刻避開,但事實是他連轉開視線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見徐霜策轉過頭來,那對黑沉沉的眼睛意義不明地望了自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