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半日後,滄陽山下。

一位身著青衫、背負古琴的年輕修士在路邊徘徊良久,不住向下山方向張望,終於遠遠望見自己熟悉的身影,揚聲道:“元駒!”

尉遲驍疾步上前:“雲飛?我不是和你說了在臨江都等消息嗎,何必親自來跑一趟?”

來人正是數日前發信求援的好友孟雲飛,相貌俊朗斯文,身量個頭與尉遲驍相似,但氣質儒雅得多,聞言坦誠道:“焦灼難耐,束手無策,索性來探探情況。”又問:“滄陽宗怎麽說?”

尉遲驍搖搖頭,把方才在山上見到徐宗主的經過簡單說了,艱難道:“我還是第一次聽人用道法自然來形容這種事情……”

孟雲飛寬慰他:“徐宗主脾性與常人有異,這個全天下都知道。再者自十六年前宮院長死後,劍宗便與滄陽山交惡至今,人家不待見你也是正常的。那向小公子答應幫忙了嗎?”

尉遲驍剛想答,突然感覺到什麽,唰地一回頭。

——山路不遠處,一個十五六歲少年盤腿坐在樹梢頭,臉色雪白、眼圈烏青,肩上扛著碩大的碎花包袱,一邊嗑瓜子一邊幽幽望著他倆。

尉遲驍:“你怎麽收拾得這麽快?!”

廢話,能不快嗎,誰見了徐霜策跑得不快!

宮惟謝絕了諸位師長欲派人隨身保護他的好意,滿腔熱血要為民除害,堅定表示信任尉遲少俠,迅速收拾好行李果斷開溜,臨走前還被諸位師姐拉著強塞了無數點心吃食,連半人高的大圓包袱都沒耽誤他奪路狂奔的步伐。

他倒不怕被徐霜策認出來再二話不說弄死一次,但向小園是無辜的。萬一弄殘了這具身體,小魅妖回魂以後用什麽?

“這就是向小公子了吧?”孟雲飛看見宮惟,直呆了片刻,俊臉上微微一紅。

尉遲驍偷覷他的反應,有點吃味地冷冷道:“你只要看見一個小傻子到處跟人跑,甩都甩不掉,那肯定就是他了,還用問嗎?”

孟雲飛不贊成地:“元駒!怎麽能這麽說!”

宮惟上輩子與徐霜策交惡,尤其臨死前最後四年,更是針鋒相對,勢同水火。當時徐霜策對宮惟有個嚴厲的評價流傳甚廣,說他享受玩弄人心的樂趣,此為心術不正之故。

但這其實是冤枉他了,宮惟連對人心的認識都有限,更別提有本事去玩弄它——他對旁人微妙的情緒變化主要靠連蒙帶猜以及觀察。比方說現在他掛著兩只無神的黑眼圈,在尉遲驍孟雲飛兩人面上來回瞄了幾眼,便突然對空氣中湧動的暗流醍醐灌頂,差不多懂了。

尉遲驍嫌棄向小園時,說自己心有所屬,可能也不完全是托詞。

不過對他而言不重要了,反正尉遲賢侄這欠削的玩意,注定要付出代價。

宮惟磕完最後一個瓜子,拍拍手跳下樹,果然落地時被那巨大的包袱墜得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孟雲飛一把扶住他:“小心!”

“向小園”年紀太小了,孟雲飛習武之人,一掌能抓住他整個手肘。

宮惟不論何時何地,眼睛一眨就能立刻進入狀態。他就著這個姿勢擡起眼梢,片刻後抿著唇角微微笑了,小聲說:“我沒有劍。”

孟雲飛愣了下:“你……”

“我是非人之物,結不出金丹,沒有劍。”宮惟歪頭望著他,天真坦蕩得似乎都不明白非人之物四個字意思是什麽,然後問:“你可以禦劍帶我嗎?”

尉遲驍如遭雷殛,立刻強烈反對:“這怎麽行?!臨江都路遠,雲飛的劍不夠載兩人,你過來!”

宮惟一下鉆到孟雲飛身後,只露出兩個眼睛偷覷他,孟雲飛只得:“好了元駒,向公子還小,你不要老嚇他。”

尉遲驍簡直冤屈:“我嚇他?你知不知道在滄陽宗的時候這家夥有多能裝,他明明——”

孟雲飛一回頭,“向小園”眼梢迅速泛起緋紅,眼睛一眨,淚霧盈盈而下。

“……”

“……”

孟雲飛說:“好了,元駒,你離向小公子遠點,就這麽決定了。”

尉遲驍:“什麽?!”

宮惟擡頭仰視孟雲飛,一邊抽著通紅的鼻尖,一邊抿著唇角勉強笑了笑,然後警惕地瞅了尉遲驍一眼,滿面膽怯無辜。

那瞬間尉遲驍清清楚楚看見他做了個口型:

“嘻嘻。”

尉遲驍連毛都要炸起來了,死命扯著孟雲飛的袖子:“你看!你看!!你看他對我是什麽嘴臉,你看!!”

孟雲飛一把掙脫,簡直一個頭兩個大:“我不看!你不準再說話了,快走!”

三個人兩把劍,禦風而行半日千裏。宮惟舒舒服服地裹在孟雲飛的披風裏,不知從哪裏又掏出一把瓜子開始磕,邊磕邊揚聲問:“孟前輩,你方才說劍宗跟徐霜……跟我們徐宗主交惡,是怎麽回事呀?”